银杏树下的故事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楔子
这是一个关于“爱”的寓言,人非真人,事却真事,可赴河东求证。
十八岁的雨儿刚结束高考,六月的阳光刺眼而迷人。她和几位好友暑期游玩的第一站就是县城南面的“良山”。一路上,山欢水笑,横柯上蔽,鸟语啁啾,花香四溢。
“大家快看,这里这里”,酷爱篮球的高富帅丁华飞身跃到一棵高树下,伸长了胳膊环抱树干,“我终于找到大美女啦,哈哈,我就要娶这棵树精做老婆。”
丁大公子的举动,激发了雨儿莫大的探究兴趣,她拉起程宇的胳膊,飞奔过来。雨儿一袭绿衣,如荷亭亭,肤若粉脂,能写一手漂亮柳楷,语文拿过市第一。
“看你那花痴样,这要是棵男树精,看你晚上做啥恶梦哩”雨儿眉眼开笑地说。程宇则从另一面直扑上去,也环住树干,半开玩笑半挑衅地说“树精愿意嫁给谁,还说不定呢!”丁华一听这话,立马硬掰程宇的手指,高喊道“等25号成绩出来了,咱俩再来问问树精”,两个人拳来拳往,嘻哈中,追逐打闹起来。
第一章 雨儿
转眼三个月过去,大一新生军训已拉开序幕。雨儿在百年银杏树下,精心选摘的叶子,已微微泛黄,纹脉清晰。这是军训第十天,稍息、立正、转体,正步踢、跨步立,内务整理、军体拳,每个人都练得有模有样了。雨儿在训练休息的间隙,翻开日记本想记录点心得,影乎间感觉泛黄的叶脉上似有字迹,等把六片心形叶子并一处看时,本子上出现几行像是玻璃投射的字迹:
“亲爱,如果岁月可掬,我希望把每一个清浅的记忆摆放在你的案头,银杏树下,我们来生再见。 ”
雨儿无法确知,这字迹到底是写在银杏叶上,还是被银杏叶投射而来,总之,只有六叶聚拢方可看到。正疑惑摆弄时,班长李烨喊她入队训练。雨儿身高一米六八,修短合度,体态匀盈,一身军装,透散着飒飒英气,自然入选军训旗手之列。举手投足、一招一式间,雨儿的思想还被“银杏叶”的秘密困惑着,浑不知身后第二排第三列的一双眼睛正热烈地捕捉着自己。
雨儿知道这件事,是在第一场雪横过枝丫、在眼前飘转飞舞的时候。那晚,她和云起就托尔斯泰的《复活》聊兴未尽,阅览室便到关门时间了。穿过图书馆走廊,在陪雨儿回宿舍的路上,云起脚搓着地面薄薄的积雪,手指似无意地拂过雨儿的秀发,嗫嚅着说“雨儿,关于聂赫留朵夫,我还想说——”
“什么事呢?”看云起的表情,雨儿已猜到几分,便微红了脸,柔声问道。云起稍显迟疑,终还是脱口而出,“雨儿,我喜欢你很久了,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呢”,一口气冲完,云起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凝固了,路边枝丫上的雪簌簌而落,他在惶恐不安。
“这个——”雨儿有些羞赧,“可以试试呀”,说完就跑开了,路灯散进雪色,满世界都是恋爱的气息,银装素裹。愣神片刻,很快回过意来的云起,似撒欢的兔子飞起直追,久抑的爱意如地火喷发。那一夜,雪盖唇章;那一夜,云起雨落。
大一潇洒,大二热恋,大三备考,转眼大四毕业季。雨儿在图书馆横廊旁的长椅上坐下来,浓绿的柳叶泻一地清凉。六月向晚的太阳,像极父亲温暖宽大的怀抱, 雨儿倚靠着云起,背影柔婉绵长。
他们是刚找导师修改完论文归来。雨儿这篇论文,主要从心理学角度,对三毛其人其文进行了创意性探讨,导师表示赞许,但同时也很关心地问她“对三毛的自杀有何见解”,雨儿说“老师,三毛的自杀,主要缘自对爱的绝望,我肯定不会。”
云起在回来的路上问她,“雨儿,对爱绝望,真的会到自杀的地步吗?”
“也许吧,三毛把爱的日常编进小说,荷西在‘撒哈拉的故事’里重生,三毛则在爱的故事里结束。不过也听说三毛是因为被西部歌王王洛宾拒绝而自杀的。”
“雨儿,你说我们认知的自杀,也许于三毛而言,只是一种穿越呢。”
“玄学的东西,谁知道呀,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认为‘爱惜生命’是最紧要的。我选择‘三毛’这个命题作为毕业论文,就是不期望这样的事件发生。”
云起满是怜爱地轻吻雨儿的额头,柔情蚀骨,喃喃说道“雨儿,毕业咱们就结婚吧,我想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树上知了在声嘶力竭地鸣叫,树影里滚烫的唇,惑人的舌,汹涌奔流的欲,整个世界被淹没,沉沦:那晚,他们在校招待所开了房。
又一场秋雨过后,银杏树下,是雨儿孤独而沉寂的背影,杏叶金黄,良山欲碎。已经二十六岁的雨儿一袭风衣,长发及肩,从头到脚、从外到里,格外地凉。只见雨儿手里的信笺上贴着六瓣银杏叶,中间环着一段话:“亲爱,如果岁月可掬,我希望把每一个清浅的记忆摆放在你的案头,银杏树下,我们来生再见。——云起 ”
雨儿无法相信,自己等来的不是婚书,而是云起的绝笔信。云起妈妈说,毕业应征入伍后,云起便被派往驻港部队,原本计划满二十五周岁后就上门提亲,不想在外出任务时却遭遇不测。这封信是云起身边的唯一遗物。
雨儿心碎,碎尽清秋。良山,杏树,“玻璃”字,一切是今世的预言还是云起前世的承诺?
第二章 丁华
收到丁华的请帖时,雨儿正在给孩子喂奶,是丈夫李烨把信拿给她的。李烨和雨儿是一个地区的高中校友,是大学里雨儿的爱慕者之一,低调内敛,敦厚温良,只是个子低些,凑近一米七。是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照亮了雨儿的心空,终抱得美人归,次年两人便得一子,肤白俊眼,竟形似雨儿,神似云起。
“你猜丁华和谁结婚?”雨儿不敢确认请帖上的名字,揉了揉眼睛又细看了两遍,一脸讶然又半自言自语地说。“谁?”李烨正欲换鞋出门,看妻子表情,好奇心大起,放下穿了半只的皮鞋。
雨儿和丈夫按照请帖日期,如约来到了SZ。这个超一线城市活力四射,水色山光,人流虹霓,这里是名企的根据地,也是人才的汇聚所,更是富豪拾金撒金的欢乐场。
高中时的丁华不仅家境好,而且人帅脑子灵,还是扣篮高手,高中时就被多少女生倒追。雨儿曾开玩笑说“华仔,你就是古希腊神话里的纳西索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浪费!”
丁华架起雨儿的胳膊说,“看在咱俩一起长大的份上,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呗”。雨儿白了他一眼,俏皮地回应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屋前花?等我介绍西语系校花给你!”
高考成绩揭晓后,丁华和程宇只有两分之差,一对好朋友便报考了同一所大学 SD。
当两人身着西装礼服出场后,炫目的灯光,四散的欢乐,把雨儿一下子拉回十年前:良山银杏树下,两个追逐打闹的少年,争抱杏树,天真烂漫,收纳一夏欢歌。当年的他们是在争夺银杏树的爱恋,还是在追逐寻找着真正的自己?雨儿不得而知。
“爱情,真的能够跨性别吗?”雨儿捏着丈夫的衣角轻声问。已在县委工作几年的李烨,此时早显得持重老成,并没有回答老婆的问题,他知道这不是议论的场合。
第三章 程宇
“我在橘子皮的心事里安眠,苦在皮上,酸在心里,嚼起来却又甘甜爽美,亲爱的华,我何时能结束我的追逐,真正拥你而眠……”这是丁华在大二“五一假期”来程宇宿舍玩电脑时,无意间看到的文字。
正想细看时,程宇打水回来,三步并两步盖了笔记本,脸涨得通红,“我——我——,丁华,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无法控制我自己,我也一直把我们当好兄弟,但升入大学后,我每天总克制不住想你,想你在操场挥汗如雨,想你和女生谈笑风生,想你——”程宇是一个白面书生,身材颀长,略带点娘娘腔,喜欢弹吉他和唱一些忧伤的歌,没想到腼腆个性的他,在应激之下竟完全无脑地流出这么多话语,本为辩解,反成了表白。
丁华这才知道文字里“亲爱的华”真是自己。他有点懵,但又被程宇的样子逗得想笑,又怕说错了话伤害了程宇,就半憋着脸,症在那里。两个人就那样,一个坐在凳子上仰脸症着,一个手拿暖壶俯脸急着。终还是“水仙王子”打破了这尬局:丁华站起身,锤了程宇一拳“我知道啦”,然后摆摆手“我先走了奥”,就逃回去了。
从友人到爱人的薄纸,一旦被捅破,要么绝交,要么迈步,只能如此。这之后的丁华,心里多了道坎,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找程宇玩了,他无法确认自己的性取向。只是教室里学习,落笔像是程宇的文字;操场上玩闹,眼前飘过是程宇的身影;和女生聊天,竟恍惚是程宇的声音。这个跟了自己五年的好兄弟,渴了递水,饿了送吃食,还会做一手好菜,甚至帮自己洗球鞋……而自己谈了三个女朋友,都无疾而终,难道原本就是自己的问题?
“程宇,等等我!”丁华终于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他追上刚从图书馆出来的程宇,“要么——咱们试试吧——我也说不清——我……”
华和宇的故事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你可能在杭州西湖的苏堤上见过两个梳着长辨、文质彬彬的青年在轻步览胜;你也可能在西安兵马俑前看到两个围着红围巾的青年在拍合照;你还可能在哪里见过呢?请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