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布鞋,放在床头39年
每年4月25号素素都带着悲痛给她父亲打电话,这天也不例外。
素素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不在是阿姨接了电话。
“父亲去哪了?”素素问。
“开党员会议去了,隔壁村被征用,一个人口150万。现在人民抗议,需要党员去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这几天中午都不回来吃饭。”阿姨有点情绪地说。
素素说;“你不知道老爸的外号叫铁大牛吗?”
素素的父亲有个外号叫铁大牛,村里的人都这么叫他。因为她父亲是一个非常热心肠的人,只要是别人需要帮忙的,他能帮上忙的,总乐于付出,从不问回报。有时整天下雨,村里的路小又窄,下雨后都坑坑洼洼的,村里的人很难走出去,她父亲每次都组织村里的壮年,拿着麻袋装满沙子,一个个地把坑坑洼洼的路面给铺平。为了得到公社出资修村里的路,她父亲一年多前就去过几次公社反映了村里道路的情况,可迟迟没有任何回响。
有一年,村里来两个下乡干部,宣导生产工作,鼓励群众大力做生产获得粮食。讲了大半天,村民面无表情地对着乡干部说;“你是城里来的,不懂我们的苦楚啊,每次下雨村里的路都是红泥,连狗都不想出门,很难走的,小娃上学裤子上到处是泥。”一位下乡干部听后,拍着胸脯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生产的任务也很重要,不能落下。这件事情我会和公社反映,拿几包水泥过来。”
后来,下乡干部回去之后,也不见水泥过来。她父亲也不在去公社反映了。
村里的人慢慢也习惯了,不在去提起这件事,只是每次下雨的时候,大家都自觉地拿着麻袋装沙子铺起了路。也许大家意识到只要每人贡献一点力量,也会把乡村建设的美好,同时也好让那些小娃们能顺利的上学。每逢碰到下雨天,在这样的泥路行走,她父亲都会把草鞋脱掉轻轻地楼在怀里,生怕红泥把那双草鞋弄脏了。由于长时间行走在泥路中,她父亲的脚底粗糙,布满皱纹,老茧,犹如森林中的老麻栗树皮。然而,她父亲一步一个脚印,走了整整25年。
那年她父亲下乡搞运动认识了她母亲,她母亲是隔壁村的。那年头大多数婚姻都是父母指定的,她父母亲是自由恋爱。几个月后,她父亲骑着一辆28寸永久牌的自行车,拿着烟酒鸡鸭到她母亲家来提亲。按照村里的风俗,女方家要是同意这门婚事,要退一部分礼金还给男方家。她母亲盘点了一下鸡鸭的数目后,各退一只鸡鸭给她父亲,绑在她父亲自行车的头前。她父亲发现后,强硬的不让她母亲退还。
“拿过来的东西,又拿回去怎么行。”她父亲说。
“村里的风俗,我们不能破呀,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她母亲说。
“什么狗屁风俗,老子今天破了它。”说完,她父亲走向自行车跟前试图解开那鸡鸭,不小心被鸡逐了他一下,手一放开,鸡跑了。
他满院子的跑着追那只鸡,还是没抓到。
她母亲在一旁笑着说;“铁大牛果然是铁大牛呀,这外号没白给啊。”
她父亲很无奈地看着她母亲,只能臣服于她母亲的安排了,那天她父亲骑着自行车拉着她母亲手拿着一只鸭回到了她父亲家。
过门不久,她母亲成了村里的模范媳妇。家里的杂七杂八的事打理的井然有条,从不让她父亲操心。村里人都称赞她父亲找到一个好媳妇。
有一次,她父亲无意地和她母亲提起说,街市里新开了一个订布鞋铺,你看我这草鞋啊,都坏了不成样了。
她母亲说:“改天帮你订一双。”
她父亲得意地说:“好啊。”
可是过了几个月后,她父亲再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母亲才想起,真的把这事给忘了。她母亲对着她父亲说:“对不起啊,下次一定给你订好。”
她父亲有点不高兴地点了点头。
她母亲看出了她父亲的情绪,摸着他的头说:“放心吧。”
1978年4月25号这一天,她父亲像往常一样的工作,突然在人群中有人喊着铁大牛,铁大牛,他回头一看,是村里的邻居大傻,心急如焚地跑过来。
“你老婆死了。”
她父亲跑了过去,在不远看见他自行车横倒在了路边,她母亲倒在了血泊中,手中紧握着一双布鞋。
原来这天是她父亲的生日,前几天她母亲在街市鞋铺里帮她父亲订的布鞋。等到她父亲生日这一天送给他,才骑着自行车去拿回来。谁知道回来的路上被一辆车给撞了,等送到医院她母亲已经不行了。
处理了她母亲的后事完,她父亲回到家,看见饭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铁大牛饭菜已做好,如果你回来的早先别吃,我先去街市上帮你拿鞋回来。
她父亲手握着纸条,失声大哭,头狠狠地磕在了墙上说:“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啊,如果今天不是我生日你就不会死。”
她母亲去世后,她父亲每次穿那双布鞋,脱下鞋后,都用布轻轻地擦去鞋底下的红泥,拍了又拍,吹了又吹,然后在把它放在床头边上。
有时,她父亲会微笑地对着那双布鞋自言自语地说:“有我陪着你,你不会孤独的。”
对一个人的思念,是可以穿越时空的界限的。
一年后,她父亲从悲恸中慢慢走了出来。经媒人的介绍认识了现在的阿姨,组建了新的家庭。
这时候,她父亲回来接过电话,素素哽咽着说:“老爸生日快乐。”
4月25号这天,即是她父亲的生日,也是她母亲的忌日。
几十年过去了,村里改变很多,自家都建起了小楼房,公路是水泥路了。
而唯一不变的是她父亲那双布鞋,依然放在床头,放了3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