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女孩正在重复母亲的命运

        我的闺蜜小艾凌晨一点多打电话给我，睡得正香的我迷迷糊糊地点开接听健，“喂”了好几声都没动静，正当我以为是对方无意间拨错了准备挂断的时候，突然听到她在那头啜泣，我一下子清醒了。

        小艾是我的高中同学，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保持着无话不说的亲密，虽然高中毕业后我们就没有在同一个地方生活过。有时候就算过了很久没有联系，随随便便的几句话或者一个表情包都能让我俩感觉从未分开过。有时候我也纳闷为啥我俩会成为闺蜜，她性格外向，跟她走在街上每隔两分钟就跟人打招呼，在一个地方生活超过十天她就能找着蹭饭的地方。而我算是个社交恐惧症患者，通常都是避开邻居和熟人出入，要我去交情不深的人家蹭饭，简直浑身难受。

        不出所料，她又是跟她那个奇葩老公吵架了。他们两人从结婚前就开始闹得鸡犬不宁，有一次晚上在街上打架，男的把她拖行几百米，把新买的戒指也扔到臭水沟里了。当时我听说这个事情后就劝过她要慎重考虑结婚的事情，但是她还是跟那个男的结婚了。

        结婚以后，不出所料，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家庭的经济压力几乎全在她一人身上。那个男的靠着家里找关系在镇上谋了份加油站站长的工作。虽然名义上听起来好像很牛逼，却不过是个毫无实权每月拿两千多块钱的杂活伙计。她当老师的那份工资除了要负责小家庭的大小件采买，日用，老公的穿着，赌资，还要供应公婆那个家庭，比如公公跟人合伙做生意的本钱，小叔子上学的花费等等，以至于到她自己，衣服全都是穿以前的，或是别人给的，有时候还要向朋友借钱度日。

        虽然自己过得很节俭，但是她对婆家人简直好到让人不解。逢年过节都会给爷爷公公婆婆买衣服，还包括老公的叔叔婶婶，有时候还会给小叔子买鞋或者手机或是一些学习用品。但是，跟大多数家庭一样，公公婆婆对于儿媳妇永远都是有意见的，曾听她在电话里跟我控诉“他们总是时不时地提那三万元的彩礼钱，难道都是喝忘魂汤了吗，结婚第二天我就给了他爸一万，并付了举办婚礼赊下的八千多块食品钱，他弟开学我拿的五千，他奶奶住院……”我不耐烦听她说那么一大框，就问她“那你明明知道没结果为什么还要对他们那么好？”她沉默半晌：“我觉得他们怎么对我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只做我应该做的！”我语塞，这些都让我联想到她的母亲。

        她的原生家庭非常糟糕。父亲嗜酒如命，几乎没有一天是不喝酒的，喝醉以后就打她妈，打三个哥哥，就是那种毫无理由的打骂，甚至有时候睡觉睡着睡着也会突然像抽风一样起来打人，砸东西。她虽然也难免被打但是估计因为她是女孩，又最小所以逃过很多次。所以他的父亲在她心里就像个魔鬼和变态一样，她的内衣裤都不敢晾在外面，她害怕被父亲看到。

        她的三个哥哥长大后也继承了父亲的德性，酗酒，嗜赌，游手好闲。大哥二哥都是结过两次婚，结果都是离婚或者女方跑了，留下的一堆孩子几乎都靠她母亲在广东打几份工养活。平时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还偶尔上他们老妈那里吵架干仗，指责老妈厚此薄彼。按理来说，处于这样的境地她母亲应该是很失望心痛的吧，但是，她的母亲看上去非常乐观，她从不向人求助或倾诉自己日子的糟糕，相反她还会竭力掩饰自己家庭的不堪。有几次我跟小艾去他们家，由于事先不知道我们要去，所以满屋的狼狈都被我们瞧见了，母亲淤青带伤的脸庞，满地凌乱的家什和撕烂的衣物。小艾的母亲看见我们后慌忙地整理房间，当小艾面色凝重地质问起这一切，她母亲只是故作轻松地呛声道“还不是那老不死的酒疯子，不理他就行了，我来给你们做饭……”。然后她就真的高高兴兴给我们做饭去了，还悄悄去邻居家借了两斤肉。临走的时候还要拿钱给我，我死活没要，还给了她两百，好说歹说她才收下。

        关于她几个儿子和孙子的事情，我们曾经都劝过她，说那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应该让他们自己去承担，每次她都是那句话：“孙子是我自己的骨肉，我见不得他们可怜，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能让他们饿着”。如今她是有病都不敢请假，在街上见着能卖钱的废品都带回家。大儿子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居然跟老爹老妈住在一个出租屋里，因为他自己交不起房租。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习得性无助”，用来形容她们母女的性格特点不知道是否合适。我曾无数次当过她的婚姻咨询师，矛盾调解师，感情策划员，心理辅导员，情绪垃圾桶和焦虑疏导器。也有好多次，我让她认真考虑要不要离婚，她自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重新出发不仅是一份希望，更是及时止损。但每次一到这个话题，她都良久沉默之后嚅喏地说“我没有想过离婚，真要是离婚还不得在两个家庭引发地震啊，再说万一离婚孩子怎么办，给他我不放心，跟我我没有底气，再说还欠那么多债谁来还？……”

        在实实在在的生活苦难面前，我才发觉自己竟是如此渺小，而所有的语言也得显得无比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