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薇简丹】第二十七章 你还在吗
“你爱他吗?”尹薇问。
“谁?”
“蒋胖子。”
“日子久了,什么都成了习惯。真正失去时,伤心的是失去了一个精神支柱,可能与人没多大关系。”
“所以你就草草找个人把自个嫁了,所以,你和我爸之间,有爱吗?”
“这是我和你爸的缘分。我脾气不好,他包容了我一辈子,我很感激他。”
尹薇笑了,原来能让两个人生活一辈子的并不一定是爱,因为感激。
那么,感激是爱的一种吗?妈妈曾低到尘埃里去爱一个胖子,可过分的迁就和付出会让对方得意忘形,天长日久会让那个人觉得理所当然,只会索取,不懂感恩,忘记初心。
很多人有个误解,认为长得帅的男人基本花心,反之不会。实际上花心不花心和男人帅不帅没有多大关系。如此说来,妈妈很幸运,遇到了爸爸这个既帅对她又专一,对这个家充满责任感的男人,虽然中间妈妈对他有误会,但那也是爸爸出于对她的爱,刻意为之。
这也是妈妈之所以打心眼里感激爸爸的原因。
晚上,她像小时候那样枕着妈妈的肩膀,闭上眼和自己做一个枯燥而简单的游戏: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想让自己尽快沉入梦乡。
人们之所以偏爱单纯的游戏,大概因为它有着让人放松的功能。
然而生活的游戏并不处处单纯,尤其在打理生意这件事上。
七月份,“花花世界”服装店快撑不下去了。
什么山坡唱什么歌,尹薇一直纠结这个问题。是市场?价格?风格特色?服装款式质量?还是自己懒惰不够勤奋?或者不会利用促销技巧?想想她也经常走走市场,服装价格适中,质量稳定,款式新颖,又有一定的换货率,怎么会做不下去?非得搞些活动以增强人气?降价谁都会,但对于顾客来说,这种招数早已司空见惯,普通的降价对她们的吸引力越来越小,而那些跑量的质地很烂的衣服,她不愿意进,让她站在路边吆喝着,粗俗地博路人一笑的套路,她还有点排斥。
货品有积压,不多,单纯的房租货款路费也能维持下去。
父亲的病,几乎耗尽了她和妈妈所有的流动资金。
关键是,资金的问题。
尹薇准备把店面转让,妈妈不同意。
“这是咱俩的指望。转了,去喝西北风?”妈妈说。
“不转,哪有钱进货?”
“我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向舅舅借?他当舅妈的家吗?”
“姥姥有两万块养老的钱在我这儿,你舅舅两口子不知道。”
“那也解不了渴。再说,姥姥毕竟快八十岁的人了,有个病啥的,需要用钱也很正常,不是吗?”
“对呀,用着扎手,不合适。我正琢磨着把她接过来尽尽孝心呢,她怕麻烦子女,一个人暂时还能自理。这样,你先把店里的衣服处理处理,能转掉咱干别的,转不掉再说。”说着她指了指右眼皮,“不知为什么,最近老跳。你说是不是姥姥出了啥事?”
尹薇摇了摇头:“你是最近没睡好吧。”
第二天一早妈妈就去了乡下。
中午,店里没人,尹薇正想趴桌上眯会,手机响了,是妈妈:“怎么办薇儿,姥姥跌倒了。”
“好好的怎么跌倒了,要紧吗?”
“大中午的,她非要去菜园摘菜,结果就晕在了菜地边……”妈妈几乎哭出了声。
“妈你别急,和舅舅联系了吗?”
“联系了,他和你舅妈出去旅游了。”
“千万别急哦,我打120。”
姥姥真的出了事,右胳膊骨折。打好石膏出来,老人家的右腿抖得厉害。
“姥姥,你的腿为什么抖?”尹薇问。
姥姥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妈妈猜:“估计也是跌的。”
尹薇不以为然:“腿上没伤呀,如果是骨折,腿是不能动弹的,可姥姥还能走路,咋回事?”
“咨询咨询医生吧,没事,更好。”
医生根据磁共振检查结果,诊断为“脑梗塞”,建议即可办理住院手续。这病还真是现来现,第二天姥姥开始失语,右侧身体瘫软无力。
舅舅不在,尹薇白天看店,晚上接替妈妈伺候姥姥。
夜里,尹薇不敢睡,一方面定时给姥姥翻身,另一方面怕她夜里出状况。有次她一不留神睡着了,姥姥拖着一双病腿下到了床沿,要去上厕所。尹薇知道,老人家一辈子凡事亲力亲为,最怕的就是麻烦别人,即使病了,也自己撑着,最烦和医院打交道也讨厌吃药,更是从不承认自己生病。
这次发病也是日积月累的恶果,如果她及时把平日身体的不适反馈给儿孙,病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怕麻烦,结果给亲人个大麻烦。
“姥姥,你上厕所记得喊我一声。”
“唔唔。”什么都能听懂,答应得也好,下次依旧我行我素。
反复N次后,尹薇被她折腾得精疲力尽。无奈对妈妈说:“妈,姥姥为什么总不听话呢?你说她那么爱起夜,万一再跌倒,后果不堪设想。”
妈妈叹了口气,说:“自然规律,人一旦上了年纪,肾功能跟着退化。没办法,我们只能24小时盯着,不要重蹈覆辙。再说姥姥病得这么严重,大脑怎能自控?说到底怪我这个做女儿的没能尽到责任,不知道她这是跌倒第几次了,我居然从没发现,你说我该不该反省?”
姥姥闭着眼躺在床上没吭声,也不知听没听见母女俩的对话。
一天夜里,尹薇像平日一样起来给姥姥翻身,一摸她身子发烫,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碰了碰她的额头,同样很烫。她赶紧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体温计,小心翼翼放在姥姥腋下,五分钟后一看,38.5°,高烧。
这可吓坏了她,妈妈累一天了,此时应该睡得正熟。她飞快来到值班室,敲门无人应声,一推,开了,只有两件白大褂在衣架上挂着,医生不知跑哪去了。找护士,她很有素养地听完尹薇的描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这儿没有退烧药,楼下药店应该有卖,你去看看。”
楼下有药店,不止一家,都关门大吉。
“怎么办?”回到病房,看着还在忍受着高烧之痛的姥姥,她急得差点哭出来。
她给简丹打电话,电话响了无数声,无人接听。难怪,这时候谁还不休息?不死心,给宋雨轩打了过去,每每遇到事,他都神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每每半夜给他打电话,他总是有求必应。
这次依然如此。
“不好意思雨轩哥,又打扰你了,怎么,还没睡?”尹薇说。
“我夜猫子。这个点找我,肯定有事,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上次你和简丹之间……我该跟你道个歉的。”
“我没事。怎么,那个洋葱的伤还没好?”
“不是,是姥姥生病了,我……”她鼻子一酸,真的很无助。
“别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尹薇抽泣着把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
“喂,你还在吗?”
“我还在,我给你说个方法,不知道能不能用,小时候我见我妈给高烧的朵儿用过。”
他让尹薇倒半盆温水,然后把姥姥的睡衣脱掉,用毛巾蘸着温水朝她脖子两边和两个腋窝以及大腿根部擦拭,水凉了再换。
“这样可以吗?”尹薇有点怀疑,但大半夜的,相信鬼也不敢相信医生护士了。
大约半个小时,姥姥的皮肤冰冰凉凉地,一量,36°1,烧真的退了,太神奇。
电话响了,宋雨轩。
“怎么样,姥姥还没退烧?”
尹薇兴奋地说:“退了退了,我正想给你说一声呢。谢谢啦!”
舅舅两口子回来了。
舅妈一看婆婆这情形,刚开始还帮着送几顿饭,后来借口腰腿疼,不见人影。舅舅倒是有个做儿子的样,跑上跑下排队拿药,给姥姥按摩,喂饭,有板有眼尽心尽力,没有怨言。
过了大概半个月,姥姥恢复得挺好,右胳膊由于骨折一时没办法活动,不过躺在床上,右腿抬起放下,能够伸缩自如。
可是,一个清晨她醒来,不知哪根筋不大对劲,怎么也不愿意吃早饭,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一个劲地摇头,追问,她眼神呆滞,盯着天花板的一个地方,竟挤出了两滴老泪。
舅舅急了:“妈,是饭不合口味还是谁招你惹你了,这可是蓉蓉专门给你做的煎饼和南瓜粥。你这不吃不喝很吓人知道吗?”
妈妈试着冒险充当了姥姥的翻译:“妈,你是想婉婉,你亲孙女了吧?”
一提到婉婉,姥姥的眼泪被透过玻璃折射的光束捧得晶莹剔透,不语里藏着品过的味道,意犹未尽。
舅舅起身,收起了他那张耐心的脸,愤怒:“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不孝之女!”甩袖去了抽烟区域。
自从舅妈大闹殡仪馆后,婉婉的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这个当爹的颜面尽失,发誓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妈,你说婉婉会来医院看姥姥吗?”尹薇问。
“不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亲情哪能隔断?你舅舅正在气头上,过一段时间爷俩的关系会好的。”
尹薇偷偷瞄了一眼姥姥,只见她努力挺起上身要起床。
“你是要上厕所吗姥姥?”
姥姥头勾着,用她的左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筷子,右手不行,自信左手可以把筷子运用自如。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虽然不知道孙女出了什么事,但她能做到的是,把肚子填饱,身体养好,千万别给孩子们再添麻烦。
妈妈兴奋地说:“妈你这是要出院的节奏呢,花儿,赶紧喂姥姥早饭。”
星期六上午,病房来了个不速之客。
妈妈正低头给姥姥剪脚指甲。
“妈,简丹来了。”尹薇说。
“阿姨,我来看看姥姥。”
妈妈抬头一看,简丹乐呵呵地冲她笑着,手中拎着水果和蛋糕。
“你……好吧,谢谢,坐。”说罢指了指床头的凳子。
简丹把东西放下,坐了下来。
姥姥侧身睡着了,规律得很,夜里闹腾,天明一准睡着。
“从上海过来的?”妈妈递给他一个一次性杯子,问。
简丹接过白开水,点了点头:“是的阿姨,昨天到的。”
“嗯嗯。”其实她想问尹薇怎么知道你过来,一想等于自己打自己的嘴,打住。双目直直朝尹薇瞪去,尹薇早知她有这招,根本不给自己美丽的大眼睛受伤的机会——低头玩着手机游戏。
母女俩表面风平浪静,心里早干了多少回合。
“阿姨,姥姥病情怎么样?”简丹没话找话,讨好地问。
妈妈这个人有个优点,越生气越笑得自然:“还好。”
出了病房,简丹把手放在胸口上,深吸了口气:“欧耶,这关就这样过了?棒棒哒!”
尹薇冷笑:“前方预警,我妈给的面子一向是有代价的。”随之拍了拍他肩头,“傻孩子,前路漫漫,悠着点。”
简丹听了前路漫漫四个字,触电一样差点跳起来。
说实话,这次匆忙过来,并不只是探望姥姥,一个重要的理由他不想再隐瞒下去。他不知道尹薇听后会是什么反应,但他必须告诉她,不愿昧着良心继续欺骗一个善良的女孩。
看着茫然无知的尹薇,他很快调整情绪,嘴角一歪:“希望姥姥迟些时候出院。”
尹薇杏眼一睁,拳头一举:“为何?说,什么恶主意?坏蛋的皮很痒痒是不是?”
简丹撒腿就跑,回头喊:“兔子,晚上我来陪你照顾姥姥,她老人家是我的福星,我要小心保护着。”
“还跑?确信能跑过我?”她说罢迈开大长腿追过去。
两人正谈笑风生,打情骂俏,没注意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车里坐着一个黑着脸,正冷眼旁观的人——宋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