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

           

村口的狗太老，煮不烂，嚼不动。

刘老头像狗一样老，刘老头身上散发着老人的气味，老狗身上散发着老狗的气味，一人一狗相依相伴。

它摇摇尾巴，我能乐上一天

早些年前，村里人办事请客都会问刘老头买狗。那时候老狗不老，又大又壮，正适合杀了煮吃下酒。刘老头说什么也不肯，杀鸡杀鸭杀鹅都好，怎么就要杀狗？刘老头有一儿子，大牛。亲戚来问狗时，大牛倒是同意，不过每回都被刘老头拦下了。

那天，天异常冷，大牛领了刚处的对象回家。说是煮顿火锅，大牛的对象就爱吃火锅。刘老头从菜地里拔了一堆菜，他从没吃过什么火锅，也不知道火锅里该涮什么菜好，就把菜地里的每样菜都拔了些回来 。

刘老头刚到院子门口就站住了，大狗呢？栓着大狗的链子还在，大狗不见了。刘老头赶忙小跑进屋里，大牛已经在煮着火锅里，锅里的汤水刚好沸腾起来。锅里煮着肉，一大块一大块的肉粘着骨头。刘老头二话不说掀了桌子，锅里的汤撒在了大牛对象身上，疼得姑娘咧开嘴哇哇大叫。

大牛来不及说什么，抱起姑娘赶往卫生院。刘老头独自坐在屋里，望着一地的肉块。大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摇着尾巴在地上捡肉吃。

“大牛呐，爹以为你们煮的是家里的狗。”大牛晚上一回来就躲在自个屋里，一声不吭。

刘老头想道歉的，但他又说不出口，总觉着父子间说道歉的话生分了。

“就算煮了，你为了一条狗泼了人家姑娘一锅热汤。要是热水泼在脸上，那姑娘的下半辈子还不毁了？我在你心里头就比不过一条狗是不是？狗狗狗，你和你的狗过吧！”大牛牢牢地关着门，不过他的声音早就响彻了整个村子。

“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嘛，怪我怪我。”刘老头一边自责一边说道：“这狗打你妈去世后就跟着我了，不能说杀了就杀了。”刘老头端着刚热好的饭站在屋前。

“那姑娘和我掰了！”大牛打开门，望着院子里的那条大狗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一姑娘嘛，来来来，先吃饭。”刘老头一直担心大牛饿着，从回家就没见大牛吃过一口饭。

“不吃不吃。”大牛一推搡，刘老头手里的饭碗就掉在了地上：“不就一条狗，你哪天要是不在我杀它煮了下酒。”

“你敢？！”

那夜，刘老头和大牛父子俩吵得很凶。左邻右舍都听得一清二楚，想着过去劝一劝吧，可是别人家里的事又不好多嘴。

自从那天后大牛就出去打工了，去了七年，从来没有回过家。大牛会准时托人带钱给刘老头，只带钱，没带话。

刘老头是从村里同去打工的人口中得知大牛什么时候谈对象什么结婚什么时候生了个胖小子。刘老头想着小孙子的模样，想着想着，想成了大牛的样子。也是，大牛的娃不像大牛像谁。大牛呢，又像谁，像刘老头？

刘老头数着日子，准备着土鸡和土鸡蛋，想让带钱来的人带过去给大牛。来的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大牛千叮万嘱，只管带钱。

“不说我捎的，就说你自己往家里带的。”刘老头也见不得人家难为，又给人家塞了些跑路钱，人家总算答应了。

刘老头经常带着老狗在村口望着，一望就一整天。村里人都劝他别望了，当初是谁为了一条畜生和亲生儿子吵得不可开交？

那天太阳还没落山，刘老头就没再望了。他偻着身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回走。老狗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耷拉着尾巴，一摇一晃。

它像影子一样，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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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在城里活得风生水起，混了七年，总算混出个人样。

那天吧，大牛在街角望见了一条老狗，老狗一直跟着他。大牛以为老狗饿了，扔了块袋子里准备带回去给老婆吃的炸鸡在地上。老狗看也不看一眼，就跟着大牛。大牛走老狗走，大牛停老狗停。

大牛一回到屋里就锁上了门，生怕老狗跟了进来。

“躲什么呢？”老婆看见大牛急匆匆地进屋急匆匆地关门问了这么一句。

“刚刚有一条老狗一直跟着我，像一个人一样。”

“瞧你说的，什么样的狗会像人一样？”老婆笑了笑，从没听说过像人一样的狗。

“一条高高瘦瘦的老狗，全身黄色的毛稀稀松松的，脑袋中央有一撮白毛……”大牛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住了，脑袋中央有一撮白毛？仔细想想，和刘老头的那条老狗一模一样。

大牛接到刘老头的死讯是在看到老狗的后一天。

村里人去抬刘老头尸体的时候赶了赶旁边老狗，才知道老狗早就僵硬了。刘老头静静地躺在床上，老狗就趴在床边，一动不动。

“这老狗昨天来找过我。”大牛望着老狗，自言自语。

“乱说什么，老狗的样子已经死了三四天了。”

“刘老头走的时候也跟着走的吧！”

屋里弥漫着死人和死狗的气味，要是热天，可能早就腐烂了。

和我葬在一起，我好有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