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夜已深，戏演完了，送走了周舍，盼儿踱步掩面，好像不认识刚才的自己。她把双手泡在水盆里，用力洗脸，搓手，试图去掉周舍身上的酒味。

忽然，顾千帆轻轻推门进来，“再这么搓下去皮都搓掉了！”

盼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顾千帆？ 你怎么来了？你的事儿都办完了？” 声音带着紧张和羞愧。

“办完了。” 他向盼儿走进。

“你别过来！我现在的样子很丑。” 盼儿回转过身，继续洗脸，被顾千帆阻止。

盼儿突然问：“你都看见了？”

“是啊。”

“刚才我和周舍调笑的样子，你也看见了？

淫媚轻浮低贱恶俗，是不是？” 她故意把贬低的一无是处。“也难过你讨厌歌姬，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就像周舍身上的酒味，怎么洗都洗不掉！”

顾千帆拿起他的手，轻轻按着手盆里，帮她洗手，擦干。

盼儿抬眼看他，这无声的安慰圣过一切话语。

“这不就干净了？” “柔荑香凝 红酥青葱，多好看！在我眼里呀，你从来都不脏。” 盼儿心中充满了感激。

低头时，突然发现顾千帆手上受伤，盼儿取了手帕和药酒。

顾千帆坐下后，突然问她: “如果宋引章背叛你，你会怎么对她？因为你说过，你凡事都绝不后悔。”

盼儿一边帮她包扎伤口，一边低头说：“有恩还恩，有怨还怨，不记过往，只遵当时本心。”

“说的好！”顾千帆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顾千帆邀请盼儿陪他喝酒，盼儿拿酒过来又有点疑惑。

他突然说：“我刚才杀了个人。”

盼儿忍住自己的惊讶，没有说话。

顾千帆解释了被挚友背叛的来龙去脉，过了半个时辰，盼儿微醺：“该死。”

“我很好奇呀，为什么你好像从来都不怕我？”

她疑惑了一下说：“因为你一次见面就救了我啊！”

指了一下顾千帆，补充道：“你是个好人! 我干嘛要怕你呀！”

“真的？”  顾千帆心里一暖。

“有一句虚言，你可以一剑杀了我呀！” 盼儿继续倒酒。

顾千帆歪笑着看着她说：“那我可舍不得。” 盼儿轻轻的斜眼看了他。

他继续说道：“现在全天下相信我不是杨家杀人凶手的，恐怕只有你了。”

“怎么皇城司也被郑青田收买了？” 盼儿问。

他不情愿的点了头，“猜对了，有赏。”

“别难过，天无绝人之路！皇城司虽然只手遮天，那不是还有三省吗？那不还有御史台吗，对吧？”盼儿安慰他。

“皇城司位列三省之外，不受任何台察管辖。”

“是吗，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有他的通天道，我也有我的攀云梯，只不过这条路对我来说，太过——” 顾千帆没有说完，脑海中闪过和父亲决裂的场景。

“算了，大丈夫身而为人，不必拘泥。”

两人碰杯，盼儿看不懂也听不懂他的话外音。顾千帆抬眼看着微醺的盼儿，眼神中久久没能离开，似乎被精心打扮的盼儿迷住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准备告辞，“差不多了， 谢谢你的酒！”

盼儿说：“这回就不跟你告别了，很快我们又会见面的，下次我要是再出了问题，把事儿搞砸了，还要请你帮我撑腰呢!”  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冲他眨眨眼，自己干了一杯。

“又不怪我惧内了？” 顾千帆突然很不适应盼儿这么客气，开玩笑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盼儿惊讶的笑了起来。

“华亭县能有多大？你赵花魁的名人事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盼儿嗔怪道：“你再说！再说我不给你钱了啊。”

“不还钱就不还钱，以身相许呗。” 顾千帆毫不犹豫的接道。

盼儿十分镇定，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盯着顾千帆觉得不好意思，解释道：“酒喝多了，一时失态。”

盼儿反而大方的帮他解围，“咳，朋友之间嘛！开个玩笑，不必在意。”

顾千帆重复了这个词：“朋友？”，好像头一次听到一样。

盼儿坚定的点头：“嗯！难道我们不是吗？” 顾千帆笑了一下。

盼儿甩开了大袖子，伸出右手，“倾盖如故！”

他望着她伸出来的真诚，右手也拍了上去，“白头如新！” 转身离开。

盼儿走向窗边，过了一会儿，望见了船只上的顾千帆。顾千帆不经意间也望见了楼上的她，凭栏相望，两个人的眼神之间好似有一根线，桥上佳人，直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