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这几年衰老得有点快，说来惭愧，究其原因，终究是因为和我住在一起，承担了太多的劳累。

       我生大女儿时，外婆尚在人世，母亲一边放不下自己的妈妈，另一边又记挂着我，于是常常两地奔波，所幸距离不远。后来外婆走了，母亲便搬来和我住，原想着是老来有所依，实际上其实大部分是我们依靠着母亲，一日三餐，热茶热饭。

       母亲是家中的长女，外婆是遥远的外乡人，外公常年体弱多病，母亲便主动担起来照顾弟妹的重担。结婚不久，发现和父亲性格不合，无法忍受父亲的背叛，毅然离婚，带着我净身出户。母亲离婚时我尚年幼，大约三四岁，前夫薄情，虽然按时寄来抚养费，但从没有多出一分，彼时家中弟妹还未婚嫁，母亲为这个大家庭劳心劳力，生活的重担可见不是一般。我曾经翻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有一张印象深刻，飒爽英姿的排球女将，穿着一身运动装，两根齐胸的麻花辫，甚是好看！

       为了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母亲从单位的一名技术员主动要求调整到供销部门的业务员，从此三百六十五天天南海北地奔波在路上，一个月里常常有一半多的时间不在家，外公外婆担起了照顾我的任务，我小时总是盼望母亲回家，一来是母亲总会给我买一些当时小镇上稀缺的大城市才有的物什，二来也是思念母亲担心她的安危。想来这也是我成年后总是有依赖性而且缺乏安全感的原因之一吧！母亲生性乐观坚强，既有母亲的角色，也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小学六年，父亲从来没有看望过我，脑海中搜索不到他的形象，也不太记得他的模样，所以也就谈不上想念。母亲对父亲的怨恨偶尔会提及，但远没有外婆提及得多，渐渐的我对与我有血缘关系的那个男人也有了坏的印象，总之一个不爱妻子的丈夫可以理解，一个不爱孩子的父亲却不能得到原谅！即使在我成年工作恋爱结婚后选择接纳了父亲，但至今感情淡漠很少联系。

       我读小学时，常常有热心人给母亲当红娘，来时会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是否同意妈妈给我找一个新爸爸，我总是一脸懵懂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时母亲就会回复孩子还小，暂不考虑，以免孩子从小受委屈。一年一年过去，我长大了，随着母亲的一次次拒绝，红娘来得慢慢少了，母亲便不再提及，守着我平淡的过着。母亲在供销部门一直待到临近退休，常年的在外奔波留给她糖尿病的后遗症，自此母亲告别她喜爱的甜食，加入一日三餐都需节制的队伍。而我和唠叨的外婆沉默的外公一起生活，也留给我倔强任性的后遗症。

       随着我小女儿的出生，母亲着实忙碌了几年，近两年我的工作繁忙，母亲有时还需接送孙女，又操心着我的工作，又担心着女婿的生意，身体愈加佝偻，白发愈加多了。母亲年轻时为了我的吃喝和学业，努力赚钱拼搏在工作上，爱打球爱跳舞的兴趣爱好早已扔在一旁荒废多年，生完大女儿后有几年闲暇时间较多，于是陪着母亲逛逛公园，偶尔练练太极打打羽毛球跳跳广场舞，后来母亲查出有腰椎盘突出，坐骨神经痛不定期发作，加上小女儿的出生，娱乐活动就剩下打打麻将了，倘若输钱太多，还会休息几天以待手气好转。

       母亲性格大方，对钱也看得淡，每月退休工资除去打牌买彩票，剩余部分都给两个孙女买了零食玩具，最近两年因为经济低迷，生意难做，母亲更是将养老的钱都拿出来给我们周转。女儿教育操心，工作繁忙，我有时心情不佳，对着母亲高声大气，母亲从不计较，大多时候沉默地做事，沉默中我内疚得很，痛骂自己一万遍都不解恨，但转天有怒火时仍如此，母亲也不在意。女儿如此，女婿也好不到哪里去，丈夫嗜酒，酒后有时言语不甚恭敬，为此我俩常有争执，母亲安慰我也安慰自己，一家人我当他是儿呢！尤其逢年过节，因为要去公婆家，母亲常常独自回去过节，有时去阿姨家吃饭，饭后仍回到自家，除夕也是如此。几年过去，没有找到更好的折衷方式，心里有深深的不安！

       在这许多的委屈中，母亲也不曾说撒手不管或者回家一走了之；在这许多的委屈中，母亲加速了她的衰老，让我在深夜里负疚自责到无法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