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
1
哐当!
手中的剑被我甩出几米远，擦破院中梧桐的树皮，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肩膀一缩，等候凌迟。
“怎么回事，你想摔死我啊！”地上的玄剑化为一股青烟，继而出现一名女子。她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揉着臂膀，用眼神将我钉死在原地。
“看吧看吧，我都说了嘛，我不适合练剑。”我松松肩膀，试图反抗。
“想得美! 我给你家当剑灵几百年，曾经肆意笑傲江湖，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呢 ! 赶紧练 ! ”
她说完又变回剑的模样，静如岁月。我无奈捡起，心中默想招式。
“圣旨到 ! ! ”
又是咣当一声，我跪趴在地上，听到她丝丝的抽气声，心中偷笑。
2
我被皇上宣进宫，殿前只有我与何大人。
“陈爱卿啊，我听说你编撰的历史有失体统。”
没错，我是本朝最潇洒最年轻的史官，但是我的先祖皆为侠士，持玄冥剑一统江湖，而到我这就弃武从文。
剑灵以前快活非常，如今就是被摔的命儿。
我的神思被一道声音给拉回，不是皇上的怒声，而是妃子的娇笑声。
殿上女子，红颜祸水。
“回皇上，臣不知那史文是哪里不成体统。”
“大胆 !”妃子吓得一哆嗦，就要离开皇上的怀抱，不料皇上长臂一揽，美人又娇羞入怀了。
我真怕看到一场活春宫。
“何爱卿，把史文拿给他看。”何大人将几张纸给我，然后鼻子一哼，袖子一甩，站到了一边。
这是我最近编撰的史文。
“你既然不知道错在哪，就读给朕听。”
“梁文帝盛宠张家小女，夜夜笙歌，并于朝堂之上——”
“你给朕闭嘴 ! ”
伴君如伴虎，性情不稳，着实难伺候。
“这是密探从你府上翻出来的，要不是何大人，朕还被蒙在鼓里! 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东西，朕不是告诉你怎么写了吗，朕作为一国之君，连夜操劳国事，五天不曾踏入后宫半步 ! ”
皇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而我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回皇上，没有发生的事臣为何要记载？”
“你这是欺君之罪 ! ! ”
何大人在一旁幸灾乐祸，趾高气扬。皇上一声令下，将我打入天牢候审。
3
我在天牢呆了三天，吃穿用度皆如乞丐，但我文思泉涌，对着草堆吟了好几首诗。
那天，我正啃着手里的窝窝头，牢门被一道剑气给劈开，剑灵一脸臭气，将我提起来朝外走。
“赶紧回家练剑。”
“哎哎，这可是天牢。”
我使劲挣脱，剑灵一把将我松开。
“你知道么，你被定了死罪，明日午时问斩。”
“哦。”
剑灵被我气得原地跳脚，然后双手掐腰走来走去，周身散发冷冽寒气，我刚想哄她，就看到她眉眼一弯。
“不过，多亏了我的美人计，才救你于水火之中。”
“皇上肯放我？”
“肯啊。”
我把身上的杂草摘下来，抬眼时面前已无人。
“我累了，不想走了。”
我上前一步，将剑抱在怀里，走出了牢房。
4
府上的小厮们甚是想念我，都纷纷嘱咐我努力练剑，不要被朝廷所困。
此刻，我拿着玄冥剑慢慢划出一道弧线，这招名为挑月。
“哎呀，你这是什么速度 ! 我来 ! ”
剑脱我手，化为剑灵。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舞剑的身影，觉得眩晕眼花。我眨眨眼，稳住心神，问出困扰我已久的问题。
“皇上为何会放我？是不是他已知错，以后我都可以如实撰文了？”
剑灵技艺高超，分神回答我：“没有，我自己重新撰写了史文，拿给皇上看，抛了一记媚眼，并保证你已知错，日后肯定按照皇上的意思编撰史文，你就得救了啊。”
原来是这样。
“好了，不要想了，我的招式看清没，练吧。”
“剑灵，你跟我多久了。”
“你管这个干嘛! 休要偷懒 !”
我笑了笑，持剑练了一下午。
5
夜风习习，透过窗户让蜡烛忽明忽暗。
我坐在案前，看着纸墨发呆。
剑灵晚上不能变身，只能沉入睡眠之中。昨夜我已趁此将她送予江湖第一剑客，他爱剑如痴，精通剑术。我附信一封，相信她能知我意，懂我心。
她既为剑灵，便心心念念追随剑客，追随快意恩仇的江湖。
我既为史官，本应刚正不阿，奉真如命。
听说，又有几名女子入宫为妃，皇上已罢朝多日，扬州地带旱情已现。
我拿起笔，开始编撰史文。
我知道，没有我，她会成为更快乐的剑灵，而我……
很快就会离开人世。
6
不出所料，三天后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天牢。
这次，我连乞丐都不如了，一个时辰内，肚子叫了五次，我叹一口气，翻过身来平躺在草堆上，看着牢顶的蜘蛛网发呆。
惨烈的牢门再一次被劈开，更强劲的剑气袭来。
不是她。
我捂着被划破的左臂囚服站起身，面前站着天下第一剑客：沈易。
“哼。”
我向后看，剑灵在生闷气。
“你不应该把她送给我，剑是我的，心可不是我的。昨日比武大会我只得了第二名。”
“少跟他啰嗦，快点下手。”
剑灵急了，上来就要绑我。
“我不走。”
“走。”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明显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一生只做史官，既为史官，本应——”
“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 ”我的话被剑灵打断，她撒开我的手，拉着沈易离开了牢房。
我再次躺下，想要吟诗，良久也只能吐出一句：“我祝福你。”
我慢慢闭上眼睛，等着明日的问斩。忽感心口一记沉痛，我睁开眼，看到玄冥剑躺在我怀里。
“你怎么回来了？”
“谁说我要走的 ! 我只是去送送沈易而已啊 !”
我笑笑，抱紧怀中的剑。
7
刑场周边，人群攒动，丝丝血腥味儿昭示着皇上的荒唐罪行。
审判官一声令下，我低着头，临走时看到地上的玄冥剑正在慢慢碎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