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情,说说爱

一《戒指》

2017-12-27  本文已影响0人  远远的看着自己

讲述汽车人自己的故事一:

我说汽车人是指从事汽车行业的人,是一个绝对庞大的群体,是基于一个年产销量都超过2000万辆的庞大市场的从业人群。这个庞大市场汇聚了所有汽车人的贡献和辛苦,自然也伴随那么多嬉笑离奇的故事,虽然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故事,但是比钢铁塑料更充满人性的温度。有几个故事还真的想分享给更多的人,汽车人和非汽车人。

《戒指》

第一幕:

这已经是第N次出差了,到奉天这个城市,作为一个国产化工程师出差出现场,是再平凡不过的事了。每年报废两个拉杆箱也是业内平均水平而已。奉天这里有我们的制造基地,有我们所谓工业4.0的生产线,在业内算是标杆型工厂了。

这次出差又得下车间,得检验新国产的内饰件品质如何,是否都按要求实现和匹配了。下车间就得守规矩,汽车在下线前就是新生的婴儿,每一个人都非常宝贵着它们。不许佩戴金属等有划伤汽车内外饰的饰品,比如手表,金属腰带头,牛仔裤金属钉和拉链,也包括戒指和各种首饰。于是进车间前习惯性的把订婚戒指退下来,揣在了裤袋里。想想也结婚两三年了,夫妻感情由热变温也是常态,没什么大波澜,夫妻俩都各自忙自己的工作,期盼着实现一个一个现实的梦想,得买房还得买车。倘若在一个小城里这买房未必称其为梦想,但在首都就绝对算得上了。想到这不寒而栗,打个激灵,一头扎进了总装线,和组装兄弟们查验一台又一台的新车,每一台车都要爬进爬出一次,一天下来300多台车总算是检查完了。“完美”心里想,质量杠杠的,这一天辛苦值得了。下午四点结束工作,收拾完行李,和车间品质的兄弟道别,打个出租车直奔机场,取道回京。

例行的安检登机。伴随着飞机的拉升,闭着眼,顺手摸裤袋里的戒指。不好,戒指不见了。“卧槽”心里顿时打颤,于是裤袋里各种扣,确定没有,丢了!订婚戒指丢了!

脑袋里瞬间闪过300多次在车间上下车的画面,尼玛丢产线了,肯定是。

咋办呢?戒指到不贵,但意义不小啊。虽然老婆不是个计较的主儿,但女人都有把简单事件扩大化的天赋,这一点必须小心。想到这里,头大了三圈半+-1的超差。

一路晕乎乎的回到北京。下飞机就给车间助理发了寻物启事的邮件,希望帮助找回。希望而已,小小的戒环,滚到设备底下啥的那就永无见天之日了。

到家了,总要进家门,就像闯了祸的孩子,心里亏欠着什么。家还是那个家,老婆也还是老婆,温暖依旧温暖。遵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一贯方针,主动交代事情经过,主动自我批评,最后争取到了从宽处理:“你真行!”这是党给的最后定论!

第二幕1:接下来面对另一代新车型工业化的压力,工作更忙了,出差也更频繁,女儿也会说话了。车型下线前两年,我们国产化工程师就开始介入,然后通过已计划好的一个一个build phase,也就是试装验证阶段,直到汽车正式量产,要反复测试,确保“百无一瑕疵”“万无一超差”。可想而知,这里面有多少工作压力。单个零件的工业化问题,如何确保和设计数据吻合,如何按时按点的出样品,出了问题如何快速解决,这都是让人胆战心惊的事。单件没问题了,到整车组装呢?问题又会出新,零件彼此不匹配,累计偏差太大。下线了又不省心,路试测试场的反馈又一堆问题。即便现在敲击这些文字我都觉得压抑,想想那时怎么一天天一周周走过来的,我也佩服自己了,我也要为汽车人点赞了。

不过这中间还有那么几件开心的事。

比如下班后的饭局。大家都是来自首都或者各个地方的供应商,到奉天都是来出差。那好了,下班后晚上没事干,既没有家人在,也没有太多朋友汇,那就成了“孤魂野鬼”,都住酒店里。拜微信群所赐,约饭的速度和默契惊人,一两个表情包就约起来了,想想那些略带坏笑或者抓狂的表情包就好笑。奉天民风豪迈,饮食也一样,吃饭必有肉和酒,肉就得烤,得炖,酒就得大,得喝的大大的,“五魁首六六笑声满堂”,那就是到位了。

酒桌上我是主张不要再聊工作的,因为一天八九个小时下来头都大,该说的话说尽了,晚上再掰持就无聊无味,甚至矫情了。

于是我说:“嘿,我读一故事啊,来自沈三白的《浮生六记》,这哥们儿乾隆爷时的苏州士族文人,哥们儿小时候嘿爱玩昆虫啊,玩蚊子啊,把蚊子困蚊帐里用烟熏,觉得蚊子像仙鹤一样驾祥云而来。又一次,哥们儿玩蚯蚓,嘿,巧了,咬丫裆里了,疼,肿,最后有人说鸭子馋液,就是口水啊可以治愈,于是让仆人逮一鸭子来含住,好嘛,鸭子哪见过这活,估计这鸭子口活也不好,一惊恐,一使劲好给咬住了,这给疼的啊,拉着腿走路,多少天才好…”。

“哈哈哈哈”,“你又瞎掰”,“哈哈哈哈”众人笑骂不止,喝酒,继续喝酒。烤羊腿继续吃。此地的烤羊腿依旧威武,桌子上架碳炉,整只羊腿串上,放火上烤起,每人一副长柄刀叉,看哪块吱吱冒油,呲呲喷香了,刀叉齐下,要准,狠,干净利索,插住,下刀,连切带锯,肉下的薄厚正好,那叫个自己动手,香手香嘴啊。

“其实我真没瞎掰”,我继续开荤腔,“你就拿咱大清国来说,那事都有规矩,现在听起来离奇啊,当时就是那么回事,你比如说这皇帝批一天折子,大傍晚了,好,敬事房的太监就来了,甭管皇帝在尚书房还是养心殿啊,太监端一大银盘,上面有妃嫔的牌子,这叫“膳牌”,因为都是在皇帝晚膳后敬上得的名牌。那皇帝门儿清,有心情就得翻一个,没心情就叫太监退下,过程不需说太多话,说多了不雅,翻与不翻,动手就行了。”喝口酒。

“翻完了,那下面就是太监的事了,端托盘的太监退出,接下来有大太监开始记录,某年某月皇帝招幸哪位妃嫔,好,然后有专门的小太监负责去通知和护送那个妃子到皇帝卧榻啊,妃子当然欢喜,梳洗打扮,通体芳香,然后赤身裸体由大披风裹起来,让一个专门的小太监扛着送到皇帝处,这小太监也有名,叫“驼妃太监”。为啥妃子赤身裸体呢?防暗杀啊,怕携带利器。还有个问题,如果皇帝正等着那,这事好办,如果这皇帝睡了咋办?这咋办?”

“哈哈,你研究真细。”,“哈哈,你赶紧说,咋办?”

“这皇帝睡前如果觉得自己实在困了累了,不想折腾了,就把被子盖到脚下,好,太监看到就明白了,这是圣上不要了。妃子对不起,您来晚了,退下吧,您。如果,嘿,圣上把龙足放被子外面了,那就说这位爷还想要。那妃子得好好侍候着,怎么侍候,这有一礼仪,这中国传统糟粕文化啊,这妃子得从下面上,从脚底下把被子撩个口,跪着匍匐往爷身上爬,我估计这“蚂蚁上树”就打这来的。”又喝口酒。

“哈哈哈,真瞎逼扯。”“哈哈哈”大家也跟着喝。

“这敬事房厉害着呢,不是都由着圣上性子来,那你折腾太久了,大太监就在外面喊了,“时间到”,皇帝如果不理睬,太监继续叫“如是者三”,皇帝就得止乎礼了,这叫预防皇帝“马上风而死”。完事还有礼节,臣子朝见完圣上,那得倒退着退下,不能转身走,亮给圣上个后脊梁骨。这妃子也是,那得打哪来回哪去,慢慢的匍匐着从被窝里往下退,由脚底下钻出来,披大披风跟驼妃太监退下。然后大太监就问“留不留”,圣上说留,那就留着龙种,如果不留,那大太监只往妃子腰间一按,龙精全部流出,达到避孕的效果了。”

“哈哈哈,那如果皇帝就是不止乎礼呢?”

“嘿你当敬事房吃素的,那是当年“九卿”之一啊,那太监有尚方宝剑啊,那就是皇后,你比如那谁,那咸丰爷,那确实贪恋,那被慈安皇后,就是那慈禧老佛爷的姐姐,那站窗户外那顿骂,把祖训家训,国家体面,黎民的期盼全骂个遍,那你再有兴致,这一通数落,也软瘫下来了。”

吃肉,喝酒,哈哈哈,大家high起来。

“这事确实,清朝人比较乱,你看《红楼梦》就是…”皮总开腔了,因为他在公司有英文名Peter,所以我叫他皮总。

“等等等,这皮总开腔得有定场诗啊,“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说甚龙争虎斗!””我给打个岔,大家笑一通。

“你看红楼梦,都是乱伦,群P,小叔子和嫂子,公公搞儿媳,你看那描写“只觉得硬邦邦,想往里顶…”,比如那谁谁…”,不得不佩服皮总对我国古典名著的精研细读,读书角度也很犀利。

当然也有素的,比如大家会讨论到人生的意义,人的意义“信息的传递”,活着的意义“就是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也争论中国历史名都的地位,有查理斯王子在,那必须挺洛阳,丫在洛阳读的书,一个洛阳粉(因英文名,大家给他加个王子的昵称)。我基本是因为自己喜欢文学,所以喜欢南京和杭州,总是以南京和杭州在中华民族最危急时刻,顶住了北朝北方少数民族的入侵,最终使华夏文明薪火相传,这是此二都不可抹杀的重大历史贡献,为出发点,力挺南京杭州。

大家争论的不亦乐乎。总是啤酒,白酒大雪碧,那叫一个放的开。为啥这么high呢?开心吧,散心吧,排解工作压力吧,都有,都没毛病。

“大家给咱这中年男人个定论吧?”

“责任”

“苦逼”

“嗯,我觉得应该是“光说不练””

“哈哈哈哈”

此乃差旅途中一大乐事,而且喝醉了都无后顾之忧,直接回酒店睡觉,连老婆的唠叨都不用听。第二天顿觉仙气胸中起,凡俗眼中过,再无昨日之愁烦。

第二幕2:对我来说还有件事,就是回家看女儿,这事也是女儿最期待的,总是盼着爸爸出差回来,习惯了翻我的行李箱,我经常会带一些饼干啊,小礼物啊啥的,女儿和爹那叫一个亲,这也是一大乐趣了吧。

回家后和老婆倒是话越来越少,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没啥说的,陌生感吗?也许吧,也许正事都在微信上沟通过了吧。

夜深了,倒一杯德国教士白啤,拍个照片,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辛苦吧。有时候炫耀辛苦也是一种心理的满足和享受了。

看到朋友圈有人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才意识到重阳节,新《国家老年人权益保护法》里都把这一天定为老人节了。想想自己都好久没有给父母打电话了,倒不是不爱自己的爸妈,是心大,有时也烦了累了,也不知道跟妈妈说点什么,毕竟不是女儿,不知唠些家长里短,和爸爸又没话,喝酒还行,只不爱说话。打个电话吧,妈妈在电话那头又问,“你给你爸买那羊绒衫多少钱啊?寄过来那个。”“一千多点”我说。然后就是被妈妈一通说,要节省啊,爸妈上年纪了不用总买新衣服…。哎,越这么说吧,越觉得太忽略他们了,自己不孝顺。

第三幕:日子就这样以周日历往下飞快的翻滚,自己的时间被一个一个项目节点重新定义,不再是年月日的日历了。

倒有两件事得说说。

一件就是买房子了,很不容易,也很开心,记得从买到入住都很忙碌,买房子不易,装房子也不易。工作日出差忙工作,节假日还要盯装修。一次从银行取回房本,然后跑房子那又看橱柜安装,坐橱柜包装箱子上就一直接电话,因为新车项目到了关键时刻,任何时候都可能有各个相关部门或者供应商的电话,不接吧怕出事,接吧就占用自己节假日的时间,无奈啊,和对方反复讨论了问题点,又说了些解决方案,和接下来的步骤安排。然后才挂电话。期间安装橱柜的已经完活了,记得收废纸的一个妇女也把废纸拿走了。于是锁门,回租处,华灯已上万家窗棂,首都也渐渐慢下来,开着自己最近买的一辆二手车在回家的路上,心情还不错。

说到这车吧,这就是第二件值得说的事。是自己造的车,自家品牌,大牌子,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吧。哎,就是二手的,其实也就跑了两年多,三万来公里,但是让老婆很不齿,经常数落,买个自己造的车还二手的。我也没什么话说,自己“多大脑袋戴多大帽子”这是皮总的名言,我是深有体会,钱这个方面硬气不起来啊。

车快开到家了。我去,我房本呢?顿时蒙圈,回忆了很久,不好,当时我坐橱柜箱子上打电话,随手把房本放箱子上了,后来安装师傅安装橱柜,我就转到卧室打电话,再后来就是收废纸箱那个妇女全拿走了。完蛋,真完蛋,我赶紧冷静了下,给老婆打个电话,说还得回新房那边,房本丢了,得晚点回家。“你真行!”老婆气氛的说。调转车头直奔新房那个附近的废品回收站,11月的天气,我下车后衬衫都湿透了,额头的汗直流。我奔纸堆就去了,就像震后扒废墟找亲人那劲,当我看到那熟悉的纸箱和那露在捆扎外面一角的房本时,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亲爱的房本啊,取回你第一天就差点丢了,还没给老婆看呢,全家的企望,人生的里程碑啊,生活的荣誉榜啊,怎么能丢!我驱车回家,老婆被我气得,看了看房本还在,啥也没和我说。我解释都是我工作忙,接电话弄得。然而还是,当夜无话。

第四幕:

出差一如既往,忙是家常便饭,顾不上老婆,管不了孩子,照顾不了爸妈,但他们都理解我,支持我工作,我很欣慰。

眼瞅新项目就顺利SOP了(就是正式量产下线)。我想得计划去哪度个假,带老婆孩子。想想还挺开心,2年了没有正经带她们去哪玩。

一天我正在酒店写邮件,手机的微信弹出个消息,我解锁看。

“咱俩离了吧。”我老婆发的。

“你开玩笑吧?”我说。

“没有,我认真地,想很久了。”

我觉得她是认真地,因为她很少开玩笑,也不是愚人节。我心里开始慌了,不知所措。

“为啥啊?”

“没啥,觉得没劲,感觉不太到你的存在了。”

“屁话,我又没死,不就是出差多点,忙点,心大点吗?”

“你还要咋地?”

“…”

“你戒指都可以丢,孩子都可以不管,买个破车,弄这么个小房,连我过生日都是只发个1314的红包,礼物也没一个。你还要咋地?”

“…我这不是忙工作吗?我眼瞅就升经理了...”

“你打住吧,跟你沾不起那光”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外企确实家人没什么光沾”

“得得,不是跟你讨论这个,告诉你决定而已”

“你有别人了?”

“你真行,居然这么想我”

...

那一周我没回家,怕见她,躲着吧,我也需要时间反思。

后来一段时间和她交流更少了,撕破了脸,见面话都不知道如何说起了。

想来想去,真的做错什么了吗?我是一肚子亏欠她们,可是不至于离吧。我感到委屈。从读书认识,到一起欧洲留学,再到组建家庭,彼此早已是对方的一部分,如何割舍,那得多痛,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那么多一起走过的山山水水,以后要绕道而行吗?我几次独自黯然泪下。尤其和朋友们酒后的独处时,我怎么也觉得这不真实。

日子总得过,是线总有个头儿。

出差回京,约了一天开车去民政局。经过一段时间倒觉得平静了。

首都的冬天不冷,但阴霾霾的,暗淡而沉闷。朝阳区的下午也依然车水马龙,车里没有开音乐和广播,依旧无话,车内比车外安静。

到了民政局,找停车场停车。停好车,职业病的驱使摸摸座椅底下,一路上总觉得啪啦哒哒的噪音。然后我摸到个小的硬物,在座椅前后滑道里。扣了出来,心想孩子丢的什么。但当我缩回手,定睛看时,傻了,戒指,亮亮的,我的戒指,我的订婚戒指,我的三年前丢总装线的戒指。我打开门,看门框处的标签,出厂日期,没错,确实是当年那批车。

我跑到车的另一侧,拉她胳膊过来,已下车的她说:“干嘛,别没完没了的,至于的吗?”

我说:“不是,你看这车...”

“看屁啊,一破二手”

“不是,你看这是什么”我拿给她戒指看。

她蒙了一下,“哪来的?“

“座椅下,刚摸到的”

她继续懵。

“我看了,就是当时那批车”

她开始激动了。

“它被找到了,它...”我哽咽了,“在这破二手车...”我用手砸了车框一下。泪水也下来了。

“你还能帮我戴上吗?”

她噙着眼泪“嗯”

她帮我戴到了无名指上,比订婚时戴的更慢。她抱着我哭了起来,我也哭了。

“其实...这车...也不破...”她哭出了声。

下午的天,灰,但在偏西的方向还是有斜斜的阳光洒下,泪光里有了些五彩斑斓。

一个月后,我们在三亚度假,坐在沙滩边回想这几年,这个故事很想对你们讲,汽车人和非汽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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