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之刘姐儿
8岁的刘玉全坐在驴车上第一次出远门走亲戚,被接到表哥家看社戏。刘玉全出落标致,银盆圆脸,一条齐腰的乌黑长辫,辫梢在风中悄皮地来回荡扬,刘玉全欢快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连麦地的小麦和家里的都不同,连沾人的寒风都变得温暖。一切都是新鲜愉悦的,一切都是幸福美好的,几十年之后80岁的刘玉全顶着满头银发,睁着昏花老眼坐在艳红的石榴树下,对着在井边忙碌洗衣服的外孙媳妇桃子絮絮叨叨,光阴流转,几十年交替穿棱跳跃,年轻无知外孙媳妇浑然不知天机,满脸微红吭吭哧哧地一边洗衣服,一边回头看着旁边在玩耍的1岁多的女儿。
刘玉全说:俺大哥家很得劲(富裕),我又勤快又玲俐,俺大哥大嫂都稀罕我,带我去看戏,还给我买红头绳,红的哟~~~扎到头发上甭提多好看了。"80岁刘玉全满是褶皱的脸上跳跃着少女般的光泽,8岁的刘玉泉穿越时空婷婷地站在80岁刘玉全的体内。"你这死狗"!桃子突然跳起来打狗,刘玉泉问"咋了,妮儿?!"婆,这死狗添娃的脸儿!我非打死它不可!桃子跳起来两手白沫去追狗。"这龟孙狗,嘿嘿嘿嘿~~"8岁的刘玉全对着80岁的刘玉全盈盈而笑。
"婆,人家怎么喊你刘姐儿?"重新折回来洗衣服的桃子问。"谁知道哩,旧社会呀,结过婚之后就喊我刘姐儿,张姐儿,李姐儿,那时候大家都这样叫!阳光透过碧绿的石榴叶打在刘玉泉的脸上,仿佛一下子照亮了她所有的尘封的记忆,她又嘿嘿嘿嘿笑出声来,"咋了婆?桃子问,"你不知道,那次我和你姥爷打架,他拽着我的头发,我拽着他的领子,嘿嘿,我把他的褂门都拽掉了,我的头发都被揪掉好几缵子,我拽着他的领子,我们从前桑盘打到后桑盘,我喊他们,让大伙儿给我评评理儿!""半门子?"桃子问,在刘玉全的记忆中一大半是关于这个村里无子年轻寡妇的。"是的,就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婆娘,一个提不起来裤子的破鞋伙!那天小晌午,我去地里打玉米叶,老远就看见李姐鬼鬼祟祟地站在地头,老远就冲我喊,刘姐儿~~~你~来~了。我感到不对劲,远远看到半门子提着裤子跑,在地里我就和你姥爷扭打起来,我就赖赖他们!不要脸的,咱不知道呀,结婚前他们俩都好!我回娘家回来,有人就给我说:刘姐儿,你前脚回家,有人后脚住进家去了。这个不要脸的半门子,我们斗了半辈子,直到你姨们搬个板凳在她们家门囗骂了一下午,她再也不敢和我斗了,她一个破寡妇!还和我斗!所以你老爷死时,我朝的棺材踢了三脚,我说:你不要挂牵我,我也不挂牵你!"说到这儿阳光打在刘玉全咧开干瘪的双唇上,她灰蓝发白的眸子空洞地望着前方的摇曵在记忆中的玉米地,开心的笑着,这是胜利者的微笑,当身边所有的人都魂归故土时,岁月属于胜利者。
岁月也是个好东西,能够洗白所有的记忆,洗静所有的痛苦,留下的只有甜美的记忆。刘玉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记忆着和她相濡一生的那个男人,思念着那个让她恨让她气让她牵挂的人。刘姐儿,是对刚刚结婚的俏丽小媳妇的美称,刘姐儿是美丽智慧果敢的青春背影。三年前的今天,92岁的刘姐儿走完人间路,结束了辛劳一生归安故土。愿上苍能够按照刘姐儿的心愿让她来生脱成男人,为此刘姐儿一生不爱戴耳环,不想打耳孔,因为刘姐儿认为一打耳孔,下辈子还会脱成女人。愿宽厚仁慈的地母安慰她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