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露天的童年

2018-08-23  本文已影响7人  白云深处19号

那天吃过晚饭,母亲过来说,大明堂放电影了。大明堂就是村中央留置的一大片空地,面积少说也有好几百个平方,混凝土浇筑,平平坦坦亮亮敞敞,专门用来举办村里面的大事件,比如演大戏、迎灯、放电影;从前农忙时也用来晾晒稻谷和麦子,现在改变了生产方式不种稻也不种麦,农忙变成了过去式,明堂也就成了过上美好生活的村民们的免费停车场。

母亲说的电影是露天电影。不知从哪年开始,每年都来溜达几回,上半年特别是暑假,放映员来得更勤一些,开着简易三轮车,载着数码机来到村里美其名曰:文化下乡。带来的影片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国产片主旋律,弘扬爱国主义精神,然而看者寥寥,但并不是大家不爱国了,而是爱国的方式变了,或者说大家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更自由了,上百个频道的数字电视、一点走遍世界的互联网成了大家工作娱乐的主战场。

  谁都喜欢躲在自己的个人小空间里,安安静静自娱自乐,露天电影隐入沉寂,也是必然而然的了。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这种场面了,但是政府还惦记着它的人民,让它重现,不过我相信这样的“惦记”,最终会成为很多人温馨的回忆,露天电影会慢慢走进记忆的博物馆,而这座博物馆也仅仅建立在70后、60后、50后、40后这些人群的内心里头。

我来到大明堂,电影已经在上映,喜剧,不知道影片的名字,但认识里面的几个演员,来自香港。我扫视了一下现场,

人数上每一回都差不多,三四十个观众,而且很多都是租住在村里的外乡客。女儿坐在一把小椅子上,小手托着两腮,一旁坐着她的几个小伙伴。小脸蛋的表情既欢快又新奇。要不是这样的文化下乡,她们是很难看到如此“大场面”的。我想起来,我差不多也是在女儿现在这个年纪接触到了露天电影。

  那时能看到一场电影是一个奢侈的梦想,我记得我看的第一部电影是李连杰演的《少林寺》,一毛五分钱的的电影票是父亲犹豫了很久才买了两张,父亲一张,我和弟弟两人共一张,母亲舍不得花钱没有去。

  没有钱,我们又很想看电影,心里老想着村里来多放几场露天电影。那时候放电影不是免费的,请人来要付钱,因此放得也很少。如果哪一天有电影了,那么那一天一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比如是什么节日,比如有人偷东西被抓起来,以掏钱买电影作为惩罚等等。

那年代可供选择的娱乐活动极少,明堂里放电影是一个大事件。连演几个晚上很难得也很少,那真是比过年还要开心。抬凳子拿椅子抢位置,早早做晚饭早早吃完,呼朋唤友来了一大群,电影尚未开演,大明堂已挤满了好几百人。有时还能遇见一两个小摊小贩卖小吃兜售小玩具,旁边围满了年轻人和小孩子。如果那一晚碰上停电或者天气不好下大雨,大家虽然很失望,但都会耐心地等下去,等着来电等着雨住天晴。附近的村庄当然也有放露天电影的时候,这种消息很灵通,一下子就会传遍全村,到时我们会约了小三小六,兴高彩烈地赶过去,意犹未尽地回家来,躺在被窝里回想着剧中人物情节,慢慢醉入梦乡。

“露天电视”也是我们少年时代的特殊产物。也不知道是几几年的事了,电视刚兴起那会儿,村里只有一户人家有电视机,

而且还是黑白14寸的,县里刚开办了电视台,首播引自香港的老版《射雕英雄传》,到点开演,一听见“依稀往梦似曾见”的曲调,群情振奋。由于村民太多,那户人家只好将电视机搬到了院子里,不大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有些人看不到,骂骂咧咧悻悻而归。  我的父亲也是一个电视迷,当年,他从一个当乡干部的亲戚那里借来一台“西湖”牌14英寸黑白机,放在家里显摆,可不管怎么摆弄就是收不到《射雕英雄传》,急归急,但也无可奈何。家里有了借来的电视机,很多村民"慕名而来",家里那么点地方是容不下的,干脆把电视机抬到了门口“与民同乐”。有一个晚上演《地雷战》,有个小伙子站在后面看不到,便爬到一堵墙上不慎失足掉了下来,受了点轻微伤。他和他的家人没有来找我们麻烦,如果换成是现在,大家都懂一点法,兴许会来问责于我们家也说不定吧。露天里听人说书,也是一件童年趣事。

 夏天的晚上,一个大灯泡挂在高杆子上,蚊子旋绕,下面摆上椅子桌子,说书人是村里的黄先生,全县都有名气。那时他说的最多的是《薛仁贵征西》《杨家将》。开场时他把惊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放,吓了下座的人一跳,然后折扇子打开一摇一合,清清嗓门,历史人物开始在他的口中活灵活现一一上场。黄先生说书有一个特点,就是经常挤眉弄眼插一些"黄色荦话",恰到好处又全非俗不可耐,常引得下面哄堂大笑合不拢嘴。他很会讲故事,说书的过程,也是表演的过程,会随着情节起伏,手足并用表情投入,把人物性格刻画的淋漓尽致,当我们听得入迷时,忽听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来了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唱新闻”,应该是家乡浦江的"特产",是一种将戏剧、相声、歌谣、说书、口技等艺术熔于一炉的民间艺术。一人多角是它的独特之处,在同一个节目里能塑造众多的人物和各异的风格,深受农村广大男女老少的欢迎和喜爱。

唱新闻,演艺者古怪,乐器也很古怪。演艺者古怪,因为他是盲人。乐器古怪,乐器有两件,一件称之“渔鼓”,外表看似一个长长的普普通通的竹筒,两头蒙一块布,套在肩上;另外一件拿在手上,是两片一头带弯的竹板。开始演艺时,盲人先叫词,之后手掌一拍,竹板一放一合“无端”就跑出了音乐,很是神奇。

  听盲人“唱新闻”,里面的唱词几乎听不懂,但是从那种古怪的乐器中发出的音调虽然沉闷却很有韵味,且盲人高声亮开喉咙时,其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随着“剧情”展开,表现时喜时怒或哀或乐,极大地抓住了我们的眼球。

  那时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疑惑,为什么是瞎子来担当起这个角色,后来才慢慢明白,眼睛的缺陷让他们没有其他选择,要生存就要学会一门吃饭的手艺,他们一代代传承,使得这门手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听说它现在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国家保护,甚是欣然。后来我每逢见到或听到“唱新闻”这件事,我对之肃然起敬。

  缺陷成就了完美。 

  说书和唱新闻者,他们一般以此为生没有其他收入,走一路唱一路,生活艰辛,所以表演的节目都是有偿的,他们的要求也不高,酬金大都是粮食:大米、玉米、小麦、大豆等,给多少要多少,从不会计较,所以无论多小的地方都承受得起。他们演唱的场地也不受限制,只要有条凳子坐就可以了。农村中的晒谷场、厅堂、明堂口等只要坐得下人,都是演出场所,自由方便,极其简单。现如今,说书或许在电台电视台里还能听到见到,而“唱新闻”已经绝迹了。

  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又回忆起儿时的许多趣事,在明堂在操场,在浓密的树荫下、在圆圆的大月亮底下,我们丢过手绢、斗过地主、摔过纸包,也滚过铁环,我们斗嘴我们吵架,我们向老师打小报告,我们向对方家长告状……

  往事追啊追不尽,只能坐下来喝口茶慢慢回味……

  致敬那露天的童年青葱的岁月,陪着我们从孩提时代走到少年青年直至银丝华发。随着时光的流逝,所有的不愉快已经化为现在的破涕一笑,所有的年少蛮撞都不过是一缕青烟不着痕迹,总之所有的往事都将成为路上的春日暖阳,再贫瘠的路上,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因为经历过而显得更加从容、更加坦然、举止也更加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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