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四）

      李东的回忆漫长而枯燥，追逐悲伤的源头就像在整理一团乱麻，需要无数的时间和耐心，一个不留神，就会扯断其中一根线，让本来就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对于老王李东是有很多问题想问的，可事实就是如此，尽管你做了看似完全的准备，却总有意外出现，猝不及防。老王的去世，给了李东很多的启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让等你的人等的太久，约定越早履行越好。

      李东的生活和大多数人一样，每天就是两点一线，从家里到公司，再从公司到家里。除了回家和家人有过短暂的交流之外，基本就是面对着电脑和一连串的程序。

      毕业之后，李东就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这五年李东从没有请过假，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不可思议，但李东却是过得平淡自然。妻子全职在家，家里的一切打理的都很好，周末双休，自己也会陪着妻子出去逛逛，实在没有请假的理由，尽管有很多看似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李东不知是忘记了，还是忽略了。

      李东不是一个失信于人的人，关于约定的事，即使再小，他也是拼尽全力去完成。这种近乎变态的执着，让李东得到了很多人的信任，他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一种心底的满足，这种感觉李东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有一件事情，却一直在李东的心底长久扎根，这也是关于约定的事情，却是自己失信了。

        李东的的记忆是在外婆家开始的，一切故事的发生都是在外婆家的大院。外婆家的院子很大，北边是一排蓝砖砌成的大房子，南边是一个木头搭的棚子，里面放着吃饭的桌凳，自行车，还有一些旧的物品。院子后面是一个大花园，进门就能看到，也不知外婆从哪找的花种，每年四月开始，花就开个不停，一直到十月份，金菊凋谢了，争奇斗艳的景象才进入尾声。后院空出来的地也没闲着，被外婆种上了蔬菜，七八月份的西红柿刚红了一点点，就被猴馋的李东偷偷摘下来，塞进了嘴里，为此李东没少挨外婆的臭骂。

      李东开始记事是源于外公，外公是一个小老头，头发花白，胡子剃的干净，平时也不太喜欢说话。外公一直在外面给人家干活，有一次过完年回家，就没再出去过了，那个时候李东快四岁。

        听外婆说，外公是被人给骗了，干了一年多，老板跑路，啥都没留下，外公还是跟别人借的钱回的家。回来之后两个月没出过门，也不说话，把家里人急坏了，又是烧香，又是拜佛，请着神婆做法事，邻里亲戚的天天来看。      后来外公受不了，把大家都赶了出去，在田地头的小房子住了起来。

      听说这事把镇政府领导也给惊动了，带了米面油还搞了一个慰问，又送给外公一批小树苗，说是什么外国品种，以后发家致富就靠这个。外公这才又像活过来一样，天天侍弄这小幼苗，买了书学习，还真让外公以后成了当地的专家，这事后话。

      外婆说，我们这一辈人，挣得都是辛苦钱，一分一分从哪来的，用到哪儿去，都是明明白白。你外公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平时对村里人都是爱理不理的，这下被人骗了钱，肯定觉得丢人。一肚子气没处撒，不让他发泄一下，找个别的事做，是要得病的，亲戚们都是她找的，领导也是她找的，就是没想到这送的果树苗还真让外公又活泛了起来。

      外公在村子里是被称为能人的，从小就给人做徒弟，瓦工，木工，水电，开汽车都是学过的，如果不是怕人笑话，他连绣花都想学学。每次说到外公的时候，外婆总是满脸地笑意。

      白天在地里忙活，下午回到家，外公会搬出四条长腿的高板凳，泡上一杯热茶放在凳子上。喝上几口热茶，外公从怀里掏出一张宽点的纸条，又从左边大口袋里拿出烟袋，取出来一些烟丝，均匀的洒在纸条上，慢慢的卷到一起，用舌尖轻轻一舔纸边，两只手左右一拧，一支烟就成了。纸条都是表哥表姐们上学用的本子裁剪的，正反两面写过之后，外公会收集起来，裁成小纸条，整整齐齐的放到一个鞋盒里，一学期下来刚好用完。

      外公点上烟之后，这时夕阳快要隐藏山底了，余晖穿过敞开的大门，落在了外公的身上，之后再一点点消退。外公也不说话，目光直直地望向门外，不知道看向了哪里。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每天都是如此。李东那时候也会学着外外公的样子，看向门外，可除了几棵树外，实在找不出别的东西。他也问过外公在看什么，外公只是笑着告诉他，等长大了就会知道。

      如今年过三十，李东才明白了外公的一些意思，是不舍，是怀念，是感慨，是无奈，是向往……若没有经历过，谁又可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