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初夏，傍晚，茂林修竹间的小溪边。溪水清冽，鱼儿一会寂然不动，一会倏尔远逝，仿佛无忧无虑。一双好看到可以用精致来形容的白皙小脚在溪水中轻轻晃悠着。岸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位白衣长带的美人儿，她那春水般的眸子正望着水中的鱼儿，调皮中带着深情。鱼儿时不时钻到她的故意张开的脚指缝里，她便会露出开心地浅浅地笑。她的温柔善良的心，仿佛鱼儿也感受得到。路上绝少行人，画面显得清幽，静谧，孤独。赵赫坐在对岸的柳树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能够与自己愉悦相处的人，他相信都会是妙人。他摘下一片嫩绿的柳叶放在唇边，缓缓闭上眼睛。曲调悠扬，和着傍晚的蛙鸣虫叫，无形无意之中仿佛与天地合。曲终，赵赫睁开眼睛，发现对岸的美人儿还在微微闭着眼睛，睫毛轻颤，仿佛意犹未尽。不错，这一切他都看得很清楚。如果他愿意，他就能看得够远够细微，比如对岸美女衣服上胸口处绣的精致的小小的盛开的青莲，随风飘动的长带上的火红祥云。赵赫手指玩弄着柳叶，眼神玩味。他飘荡而下，凌空蹈虚，轻轻落在美人旁边，一身白衣真是说不出的潇洒，何况还配着剑，黑鲨鱼皮为鞘的剑。美人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无动于衷，还在逗弄溪水中的鱼儿。赵赫安静地看着溪水中的精致的双脚，鱼儿在脚周围欢快地游弋，时不时还用嘴啃啮。赵赫嘴角上扬，忍着笑。“你看够了没有？”美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像溪水一样清澈，黄莺一样好听。“水里一共四十九条可爱的鱼，两只可爱的脚，十根可爱的脚指头，可爱的脚背被三条可爱的鱼可爱地啃了五次，可爱的脚底被十条可爱的鱼可爱地啃了十七次，可爱的脚指头可爱地夹住过七条可爱的鱼，所以我想我应该看够了。”赵赫没正形地说。美人微微斜仰起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回过头看水中的鱼儿。“你走吧，我不想杀你。像你这种浪荡子，我已见过太多了。但并不是每一个都像你这么好运。”不错，敢独自一人在这么一个悄怆幽邃的地方的女人，应该都不简单。赵赫却不搭理这一茬，“鱼儿们喜不喜欢我刚才的曲子。”美人好像受到了冒犯，微微愠怒道：“也正是你讨了她们的欢心，才捡回来一条命！”赵赫以手扶额，“哎，我并不想的。”美人没有等到下文，就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眼神虽然冷冷地，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名之火却在心里翻腾。鱼儿四散惊走，她身上已然带有杀气，眼神中藏有杀机。赵赫无所谓地看着她，淡淡的笑意里仿佛有几分嘲弄。美人手腕一拧一撑，右脚向上抬起，小溪中的水向赵赫的眼睛激射而去，同时她的右腿横扫赵赫的脖颈。赵赫眼睛微微眯起，用嘴轻轻一吸，将水全部吸入嘴中。左手握住横扫而来的脚踝，右手紧握成拳，朝着那姣好的面容就是一拳，就这么简单的一拳，势大力沉且速。美人双臂护住面容，左脚踹在赵赫胸口上，借势向后飘去。赵赫吐出嘴中的溪水，聚水成剑，去势极快，一剑洞穿了美人的胸口。当然是右胸口。他还不想就这么结束。赵赫身影消失了，下一刻出现在美人的旁边，右手箍着美人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像提着一只鸭子。美人直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怨恨。赵赫并不回避她的眼神，手上反而加重了力道，直到她满脸通红，舌头轻吐，白眼微翻。赵赫又一脚踢出，将她踢到对岸。美人在岸上翻了好几滚才稳住身形，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脖子，咳嗽连连。赵赫已站在了她面前，一脚踩在她有着青葱手指的白皙嫩手上，微微转动脚掌，美人脸上立刻现出极痛苦的表情，冷汗布满了额头，眼神却暗淡起来。是不是刚才确实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面对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疯子，似乎已绝望，似乎已认命。男人包容女人，有时候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这个女人想要他的命，如果这个女人够漂亮。
赵赫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无忧，”声音娇柔，却似已毫无生气。
“哼！”赵赫冷哼一声，“可笑！这么重的杀心，你也配叫无忧？谁给你起的名字？怕不是在骂你？”
这次无忧连话也已不说，就这么跪在这个男人面前，面上已无表情，眼神中已无波动，她不知道自己的一个不满一个怨怼又会遭到这个魔鬼怎样的虐待。她何曾受过这种侮辱，何曾感受过这种绝望。她已萌生死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高贵？别人都是贱命一条，冒犯了你的男人都该死，连条鱼都不如？”赵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恢复平静。“你该想到你也会有今天的，你不该遇到我。”
“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娇柔的声音有气无力，似有还无。
“哦？”赵赫却听清了。
“像你这样的人，怎能吹出那样的曲子。”她的声音因为痛苦而颤抖，她的好看的手还在赵赫的脚下，脚掌还在缓缓地来回转动。十指连心。
赵赫笑了，觉得这算是个有趣的问题，她也算是个有点趣味的人。随口答道：“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吹出那样的曲子。”这个不算答案的答案，确实让人无话可说。这时候，赵赫松开了脚。无忧抬起头准备看他一眼，这只脚却又踩在无忧的头上，缓缓地坚定地将那颗还不肯屈服的长有乌云般的亮发的头踩下去，直到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儿碰着河岸边清幽的矮矮的青草，直到挨着潮湿的带着青草芬芳的土地，那只有力的脚又在缓缓的但有力的转动了几下。无忧的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不仅仅是头被别人踩在了脚下，她的姿势也实在算不上优雅。
“你觉得你的功夫很高明？”赵赫明显不肯就这么放过她。
无忧闭口不言，却立刻感受到头顶上的脚加重了力道。
“你杀了我吧。”无忧觉得声音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觉得今天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觉得现在就像在梦中一样不真实。人生岂不是就是一场梦？
头上的脚松开了，“你确实该死。”无忧听到这却感受到了一丝生机，是不是因为他的语气已经松动，是不是因为确实后边往往伴随着转折？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岂不是不用太讲道理？“也没有人说你能活。”赵赫语气还是淡淡的，淡淡的语气中仿佛有几分戏谑，几分嘲弄。无忧的头终于没有再抬起来，她曾经朦胧感觉过自己也许会有今天，却好像并没有迎接这一天到来的准备，但是她并不后悔，曾经的她已被那个浪荡子伤的太深，她只想今天这荒诞的一切快点结束，她已不是很清楚事情是怎么突然发展到这一步的，她一开始还以为会有些美好的事情发生。似乎只是在她动了杀心之后，情势就急转直下。她自恃武功高强，完全没有被杀的准备，已忘了为什么要动杀心？难道只是因为他跟以前的他太像？只是因为浪荡子都该死？只是因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如果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这样一个人，前一秒还嬉皮笑脸，后一秒已经成了一位辣手摧花的魔鬼，这个魔鬼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性格乖戾残忍，还会不会动杀心？她不确定。这样也好，一位浪荡子让她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他那如火般的炽烈感情仿佛将她融化，让她窒息，却又随手剥夺了她的一切。他已悄无声息的离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他抽空了，这种骤然失去的痛苦，又有谁能够了解，这种骤然而至的空虚，又有什么能够填满。现在自己的生命就要被另一个浪荡子剥夺了，那就这样死去吧，就这样屈辱地死去。死在这青草河边，岂不是也不错？男人岂不是真的没一个好东西？他那动听的曲子，现在想来竟莫名的阴森恐怖，凄神寒骨。
赵赫当然不知道她的经历，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身为浪荡子的他似乎也没有耐心和兴致去多了解点什么，何况他受他毒蝎一样的母亲的影响颇深，何况他知道她确实动了杀心，就那么轻易地动了杀心，这就够了。他的心理已得到安慰，他杀人的罪孽已得到救赎。听过那首美妙的曲子的，很少有人不动杀心，他们那本已存在的杀心。赵赫一剑刺下，缓缓地，坚定地，静静地。。。。。。
赵赫慢悠悠地走到先前坐着的柳树下，随手摘下一片嫩绿的柳叶，缓缓放到唇边。蛙鸣虫叫相和的曲调中，他竟显得有点空虚，有点寂寞。他也不想这样。事后后悔，这岂不是也是大多数个男人的通病？
人生如梦，又何必太认真？是不是只有下一个女孩子才能让他得到暂时的救赎？得到伴随着更加深不可测的空虚更加浓的化不开的寂寞的救赎？管它呢，人生何必太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