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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本淳先生二三事

2024-04-16  本文已影响0人  东方一任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淮海晚报》4月1日头版整版发表《想念恩师周本淳先生》一文时,由于版面限制,删去了许多内容,这些内容构成了思念的整体,不发出来甚为可惜。本文把报纸没有发表的内容发出,弥补这一遗憾。

周本淳先生(1921-2002)是著名的文史研究专家、书法家,在古籍整理、古典诗学研究、旧体诗词创作等方面用力尤勤,造诣精深,校订整理了《诗话总龟》《小仓山房诗文集》《震川先生集》等10余种古籍,出版了《读常见书札记》《诗词蒙语》《考辨评论与鉴赏》《蹇斋诗录》等专著,在学术界享有很高的声誉。在先生百年诞辰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隆重推出八卷《周本淳集》,收录先生的学术论著与重要的古籍整理成果。

中年经历坎壈

1956年,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约先生撰《宋诗选》,他把全部业余时间都用在南京图书馆古籍部阅览室。星期天一早开门,中午在附近吃午餐,浴室休息一会,下午又进馆,乐此不疲。全部选目,曾请汪辟畺先生过目审订。

整风反右时,先生自认为历史清白,赤胆忠心,敢于知无不言。让他提意见,就提了三条意见,其中一条是毛泽东主席当时对阳谷县养猪问题的批示说阳谷是打虎英雄武松的故乡,先生认为《水浒》上武松是清河人氏,在阳谷县景阳冈打虎,不能说阳谷县是武松的故乡。毛主席的一时疏忽,报纸应该动脑筋提醒一下。到了1957年底,先生所在学校组织了对先生批判,但未加帽子。1958年春夏之交,单位领导忽然拿张材料让先生签字。三条意见被歪曲简单化为“外行不能领导内行”“肃反成绩不是主要的”“说毛主席有错误”,本来先生可以据实写完整,但一想以为是像思想改造一样,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随随便便签了字,谁知就受了冤枉。先生因为提意见被补为右派,降三级工资,《宋诗选》二月份即催稿发排,出版社以政治理由撕毁合约。从此写稿不许署名。

先生为人光明磊落,分析作品注重人品,对郭沫若的晚年表现颇有微词。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后,郭老即兴写有一首《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这首词不胫而走,万众称诵。其中有一句说:“英明华主席”。先生说:“又称‘英明’了,‘英明’的苦头还没吃够吗?”

追随浙大 “求是”

浙江大学是标准的分数挂帅学校,一切以成绩为准。先生因入学分数高,被取为公费生,不但学杂费食宿费都供给,每学期还要发130元(抗战前100元)。后来物价飞涨,学校又给他中正奖学金400元,可以买些书。

在大学阶段,先生主要从王驾吾先生学古文,从郦衡叔先生学诗。当时潘伯鹰先生在重庆《时事新报》副刊办“饮河集”,专门发表旧诗词,用“蹇斋”笔名也发表一些诗篇,和潘伯鹰先生常有书信来往,他为先生写了一些字,有时就写先生的诗,可惜这些书法珍品都毁于史无前例的劫火中,思之痛心。

1945年7月10日,先生大学毕业获文学士学位。原来遵义师范给先生草聘,但因校长换了,不认账,后来浙大竺可桢校长出面,才同意让先生教一个逃壮丁班的国文,两班外国史。那个班的学生程度极差。但为了生活,只好接受。幸好十月份遵义省立高中赶走了一个国文教师,先生被请去,学生程度好,教得也有劲,这些学生退休后仍旧和先生多有联系。

1982年,浙江大学85年校庆时,先生撰写《满庭芳•母校八五大庆》敬献。

八五春秋,万千才俊,总沐求是恩光。襄瀛今日,歌舞共称殇。尤喜神州再造,数奇迹,炳炳琅琅。青云路,凝心四化,展翅看翱翔。

难忘当日事,黔山翠霭,湄水朝阳。纵枵腹,琴书自乐洋洋。漫道浮沉卌载,空搔首,惭对门墙。桑榆景,愚公志业,休问鬓边霜。

母校八五大庆 调寄满庭芳 民三四级校友 周本淳敬贺。

“求是”是浙江大学校训,乃竺可桢校长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确立的,先生一生遵循“求是”校训做人做事。

勤奋耿直务实

记不清哪一次去先生家,当时是初春时节,天气还有一些寒冷。我到先生家的时候,他正在观摹苏东坡的《寒食贴》,在我看来字形并不漂亮,很随意,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先生说,苏子瞻的书法代表作是《寒食贴》《乌云帖》《赤壁赋》等,以《寒食贴》最为精彩。《寒食帖》起伏跌宕,错落多姿,一气呵成,随意写来,令人拍案叫绝。苏子瞻将诗句中心境情感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浑然天成。饱经忧患的苏东坡,在四十六岁上忽然了悟——艺术之美的极境,是纷华剥蚀净尽以后,那毫无伪饰的一个赤裸裸的自己。艺术之难,不是难在技巧,而是难在不粉饰、不卖弄,难在能够自由而准确地表达一个人的内心处境。

先生在第六篇治学经验里写道:“积累知识,不但在书本上,到处留心皆学问。有些问题,看来很复杂,书里弄不清楚,在生活中往往迎刃而解。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对于首句‘停红烛’的解释,多年曾争论不休。广东有位诗人举出许多例子,认为‘停’就是成双的意思,表示洞房里有一对红烛,是喜庆气氛。问题好像解决了,但仔细琢磨,这和昨夜有什么关系呢?后来我到兰州,听到当地同志说,甘肃人把点灯叫作‘停灯’,于是全句诗就讲活了。本来夜晚应该熄灯安寝,但为了要拜姑舅,所以停烛待晓,不是合情合理吗?”

先生为人、为学、为师的品格影响了我的过去,也影响着我的现在,还将影响我的未来。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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