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文章不一定是为了上首页投稿短篇小说青春

乌克兰故事——麦克洛夫

2018-12-14  本文已影响44人  北沐清音

酒保麦克洛夫像往常一样站在吧台里面挥舞着手里的酒瓶子,大厅里有两个女孩在远远看着他。

麦克洛夫是我给他起得名字,因为他的俄语名字实在又长又难记,如果全名翻译成汉语差不多有十二个字。麦克洛夫是基辅梦想之家青旅酒吧里仅有的两个酒保之一,个子不高,身材壮实,面容英俊,性格爽朗,另外一个酒保则跟麦克洛夫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又高又瘦,一脸胡子。

所以相比之下麦克洛夫算是十分耐看的那个了,青旅酒吧吧台不大但酒类齐全,黑啤白啤威士忌应有尽有,麦克洛夫和他的小伙伴就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每天晚上忙得不亦乐乎。

工作的间隙麦克洛夫就偷偷溜到院子里抽一根烟,抽烟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仰着头,单手叉腰,颇有一种思考者仰望星空的样子。

第一次见麦克洛夫的时候,我说我要一杯长岛冰茶,我的英语讲得并没有问题,但是这家伙听了三遍都没有听懂。我十分纳闷这基本款鸡尾酒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呢?麦克洛夫一脸疑惑,眉头皱成了花卷,我找来菜单一看原来酒单上并没有这款酒,这也难怪他没听懂。

我跟麦克洛夫说在中国“长岛冰茶”这个酒很流行,他问我怎么做,我跟他用英语讲了一遍调酒方法——伏特加、朗姆酒、金酒、龙舌兰这四种基酒加白薄荷酒,然后加上柠檬汁和可乐,然后冰块,摇匀。

麦克洛夫秒懂,刚才只听懂了我说的“ice tea”,没听懂前边的“long island”,不过基本交流还是没有问题,我说什么他都能听个大概,但是他想说的就不能完全表达明白了。

麦克洛夫一边从酒柜里找调酒的基酒,一边问我来自中国什么地方,我说青岛,他说他只听过北京上海和香港,问我青岛在哪,我说青岛也是一个沿海城市,在北京南边,上海北边,中国的东边。

调鸡尾酒在我看来是一件很有艺术观赏性的活儿,麦克洛夫熟练地找齐四种基酒,然后一边忙活着手里的大小不一的酒瓶子,听着我说话还不时点点头,显然外面的世界对他同样充满诱惑力,麦克洛夫说虽然他没有去过中国,但是他在店里见过好几个中国来的人,但是我是第一个跟他聊天也是第一个英语讲得好的中国人。

我说:“在中国跟在乌克兰一样,绝大部分中国人也不会讲英语,顶多也就会简单几个单词,包括很多大学生英语也不好。”

麦克洛夫接着问:“那你为什么英语能讲得这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跟学生问老师怎么学好英语一样,这是个很复杂也很系统的问题。

我只好回答说:“过去的好几年,我一直在学,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看美剧、看电影,只要有机会跟老外聊天就一定要多说几句。”

麦克洛夫听完十分感慨,他一边给我做着他并不擅长的长岛冰茶,一边讲起他的经历——他只有22岁,却已经出来工作5年了,从来没有上过大学,高中也没有上完。在青年旅舍打工一年多,因为每天都要面对不同地方的人,必须要会一点英语,他也就跟着乱七八糟云里雾里地学了起来。起初也是什么都不会说,他在学校学过的英语也就还只记得几个英语单词,连基本语法都不会,但是一年多过来他已经可以简单和外国人交流了,虽然讲得磕磕巴巴,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青年旅舍确实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因为不同文化的汇聚,经常会碰撞出形形色色的火花,麦克洛夫说有一次他见一个中国人在这个酒吧喝醉了,在大厅里唱起中文歌,是类似咆哮的那种唱法,听得整个酒吧的客人一脸懵。

酒调好了,麦克洛夫把那杯长岛冰茶递到我面前,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闻了闻,感觉应该还可以,但是只喝了一小口就瞬间上头——太烈了!我只告诉了他基酒的种类却忘了告诉他基酒的量,这一杯酒精度至少是平时喝的两倍还多,只尝了两口我就感觉脑袋有点晕了。

麦克洛夫看着我痛苦的表情,眉头又拧成了个花卷,问我:“不好喝吗?”

“没事,这是我喝过的最实惠的长岛冰茶了”,我开玩笑得说。

实惠?麦克洛夫眉头还是拧巴着,那个样子都快把我笑死了。半杯都没喝完我就感觉自己有些招架不住,麦克洛夫示意我一起去外边透透气,眼下是九月初,东欧平原还是处在夏天的尾巴,夜色虽然凉爽但是还感觉不到冷的意思。

我把自己从中国带来的烟递给麦克洛夫一根,小伙子竟然是用双手接过去的,我给他打着火点上,他双手捧着火机一连说了两遍谢谢。

刚抽了一口,麦克洛夫眉头又皱了起来,一口烟还没吐出去就咳嗽了两声,最后眯缝着眼睛说这烟劲儿太大,给他呛得直摇头。

我说这是中国非常普通的烟,比这劲儿大的还有很多,麦克洛夫惊得张大了嘴巴,然后把他口袋里的烟拿出来给我看,焦油量的数字明显比我的烟小了一大截。抽了几口之后麦克洛夫开始有些意犹未尽了,说中国烟虽然呛但味道不错,比乌克兰的烟抽着爽。

他说的确实是“爽”,因为他用了“cool”这个词,我从来不觉得抽烟很酷,但是如果把“cool”翻译成“爽”,倒也是挺符合这个意境的。看到麦克洛夫这么享受中国烟的味道,我索性把烟盒里剩下的几根烟连同烟盒一并塞给了他,麦克洛夫受宠若惊,第一次收到来自中国的礼物,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一个劲儿说“谢谢”。

我喜欢麦克洛夫这个男孩,为人善良热情,还深谙中国“礼尚往来”之道。收到了我的香烟礼物之后,麦克洛夫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钱包,然后点出了一张面值1000的外币,我仔细看了看纸钱上的名字,俄语写的,应该是卢布,发行年份是1990年。

“这是旧版的卢布,现在已经不流通了,我自己珍藏了几张,如果拿到银行去换也是可以换成现钱的,这张就送你了”,麦克洛夫一边说一边把钱递到我手里。

我也有点受宠若惊我赶紧把钱藏好,夹在一堆人民币里边,生怕因外币长得差不多稍不留神就给花了出去。

当晚我差点就醉倒在麦克洛夫的手里,几乎每一杯酒的基酒都给我加了双倍,乌克兰物价本来就低,买单的时候一算,四杯鸡尾酒的价钱加起来连国内的一半都不到,在国内四杯鸡尾酒是不可能把我喝倒的,但是在麦克洛夫这,把我喝倒简直易如反掌。

第二天,我在乌克兰火车官网上买从基辅到西部城市利沃夫的火车票,没想到遇上了麻烦。在线购票要用信用卡付款,付款的时候要接收中国国内手机号的验证码,而不幸的是来乌克兰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把国内的手机卡弄丢了。

付不了款就买不了票,网上买不了票就得跑老远去火车站柜台买,我可不想在无畏的路程上浪费时间。本想找国内的朋友帮忙,看看时间,再加上国内的时差,买票那会儿已经是国内的深更半夜了,为了不打扰朋友家人休息,我决定去找麦克洛夫帮忙。

麦克洛夫一听,很是为难。火车票价格是450格里,但是卡姆银行卡里只有不到50块钱,他摊了摊双手,表示无能为力。我说没事,我会再想别的办法,可是我知道我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想了,我准备穿衣服跑一趟火车站。

正穿着衣服呢,门“吱”得一声被推开,是麦克洛夫。

“嘿,怎么了?”我问。

麦克洛夫看我穿衣服要出门,“你要去哪?”问我。

“我要去火车站,去买票”,我一脸无奈,也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弄丢了手机卡呢。

突然麦克洛夫露出一脸坏笑,说他让他朋友给他卡里转钱了,可以帮我买。

我喜出望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小伙子被我的拥抱给吓了一跳,然后告诉我五分钟之后去酒吧找他。

我抱着电脑下楼,麦克洛夫在我的电脑上敲上自己的银行卡号,眉头都没眨一下。

买好票之后我给了他一张500格里的大钞跟他说不用找了,麦克洛夫冲我伸出拳头,我也把我的拳头伸过去,两个拳头碰在一起的瞬间我觉得旅行有时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不论是一杯加了人情的鸡尾酒,还是在有困难的时候别人伸出的人情的手。

我对麦克洛夫说:“等有一天我再来乌克兰,或者有一天你来了中国,我要请你吃饭,然后请你喝酒,喝最好的威士忌,和最纯正的青啤。”

麦克洛夫冲我笑,“没什么,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我却怎么都无法释怀麦克洛夫这善意的帮忙,他的笑看起来总是那么温暖,那才是一个22岁阳光男孩特有的笑——和善,爽朗,又有力。

离开基辅的那天早上,我特意又跑道小酒吧去找麦克洛夫,我想跟他告别,可是麦克洛夫却不在,他那天正好休息。他的同事把麦克洛夫的Facebook账号给了我,我给麦克洛夫发消息,说我要走了,祝他好运。

麦克洛夫却回了一条:“等一下,你着急走吗?给我十分钟。”

我问:“十分钟?为什么?”

麦克洛夫又回:“十分钟,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后,麦克洛夫出现在青旅的大门口,手里提着一袋子现烤的面包和两包巧克力,嘴里因为奔跑而喘着粗气。

“拿着,路上吃!这是基辅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家面包店的面包”,麦克洛夫一边喘着一边不容分说地把面包塞到我怀里。

直到离开敖德萨,直到十天之后我再返回基辅,直到我离开基辅离开乌克兰我也没有再见到麦克洛夫。

人生中的很多交集都是偶然,也是必然,而这样的交集可能一生只会拥有一次,麦克洛夫这一个普普通通乌克兰男孩,深深烙在我心里——那拧成麻花的眉头,那咧到耳根子的嘴角,那爽朗有力的笑还有那双温柔又坚定的眼睛。

平凡中遇见平凡,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的平凡又多么的不平凡。

多么平凡的麦克洛夫,再见了。

祝你好运,余生如是。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