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季》第五章
第五章
这边棉雾，杏雨坐着低声闲聊，外面的小丫头进来报：夫人回来了。杏雨嘱咐棉雾警醒着小姐醒过来，便急急迎了出去。
林婉秀已是从东边的侧门走了进来，大红色对襟印花褙子，白色圆领中衣，同样的大红撒花百褶裙，衬得肌肤如玉，端是光彩照人，哪还有以前半分羸弱的影子。只是脸上却是带着忧色，脚步也是急了些。
见杏雨那边迎了出来，便问道：“莲儿可好些了，醒了没有。”
杏雨不敢耽误，忙回到：“小姐睡的很是香甜，还未醒。”
林婉秀听着，已是自己挑了帘子进来，直接进了里屋。棉雾见她进来，行了礼也就退到一边。
床上的小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睫毛微颤，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是母亲，奶气的喊道：“母亲。”
林婉秀见她醒了，屈身坐在塌沿，帮着拢了拢被角，说道：“莲儿可是被母亲吵着了，还睡吗？”
原来床上的小人儿便是林婉秀两年前怀上的骨肉，如今易府的嫡女：易莲。
“不睡了，母亲，不睡了”，易莲摇了摇头，眼神清亮，已不见刚才的迷糊之态。
旁边林嬷嬷已从杏雨手中接过易莲的衣物，林婉秀也不假他人，边给易莲穿衣边说：“院里的莲花盆你以后离得远些，只可看不可攀爬，若不听话，此刻我便命人将之砸了。”想到昨日易莲扒着莲盆看莲花劲直掉了下去，她的心一紧，吩咐林嬷嬷道：“你现在便去命人将那莲花盆换了高的来。”
易莲最是喜欢院子里的那几盆莲花，一日总有个小半日在其周边玩耍。她身量小，林婉秀看她也够不着那莲盆，便嘱咐了丫鬟远处看着便可，让她玩的自由些。谁知，易莲总是看不得全貌，昨日竟是急得很了，小手扒着盆沿，一个不稳便掉了进去，夜里虽是没烧起来，却是咳嗽不断。
易莲听道母亲如此说，忙回道：“母亲，母亲，莲儿听话，不要砸，不要砸。”
林婉秀看她可怜的小模样，哪里还舍得，葱白的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着说：“你若不再如此顽皮，便不砸。”心里却有些疑惑，易莲不过一岁有余，怎么如此喜欢莲花。她不觉想到那晚生产艰难之时，梧桐山的莲花池朦胧出现眼前，远处的那朵莲花还是依然的清丽。
此时，梧桐寺中，一身穿青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打后院走了过来，面上似是很是愁苦，头也耷拉着。这时，和他对面走来了两个挑水的僧人，看他迎面过来，停了下脚步，恭敬的说道：“不逆师叔。”。
不逆看到他两人，嗯了一声便急急的走了。
“这小和尚是谁，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你怎么唤他师叔呀。”其中一位僧人想是新来的，不解的问道。
另一僧人见他问，便解释道：“这是不逆师叔，别看他年龄小，却是一诚方丈的关门弟子。早些年慧木大师游历四方，捡了他回来并由一诚大师收了门下。你我如今在不迎师傅门下，依着辈份可不得唤他一声师叔。”
这僧人听了恍然，不过嘴上却是不停，“唤如此年幼的小和尚为“师叔”别扭的很。”
另一僧人笑着说：“这也没的什么，慢慢便习惯了，况且咱们出家人也不该介怀这些。”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今天不逆师叔到怪异的很。”
那僧人自是好奇，“如何怪异？”
他接着说道：“不逆师叔最是热心爽朗的一个人，今日却怎么闷闷不乐似的。”
他们说着的同时，不逆已是来了禅房，却也不进去，直接坐在了门槛上，用手端着下巴颏，神情依然低落。
梧桐寺有一规定，入寺之初，先要学戒五年。师祖念他年幼，干不了其他苦差，只派了他去后山的莲花池收集露水。因那莲花池中的帝王莲有毒，而他身量最轻，这活自是他最合适，其他人也无异议。
只是如今，他年岁渐渐大了，总要学做些活计，不好偷懒。起初，寺里的僧人念他辈份太高不好支使他，后来见他积极便也不再介怀其他。慢慢的，他便帮着寺里做些简单的，打扫禅堂，厨房帮忙等等，做的很是尽心,也慢慢顺手。
只是，今天，清洁禅堂把墨打翻了，厨房烧火弄的满房烟雾，后院浇菜踩坏师傅的精心养护的药材 ……,他竟事事帮了倒忙，惹得一众师侄再是不敢让他做活，只道他肯定是累了，让他多自去休息不用如此劳累。
如此，众人忙碌中也无暇再顾及他，他也只好自己回了禅房。
脸上的表情很是拧巴，不逆想了半天都不知今日自己是为何如此。这时，一个比他稍大个几岁的僧人走了过来，及至跟前停下脚步，双手合十说道：“不逆师叔，师祖唤你过去。”
这边不逆听得是慧木大师唤他过去，不敢耽搁，稍整了衣袍便匆匆去了。
而易府西院正房的暖阁里，林婉秀见涂秋端了粥过来便亲自喂了易莲吃下，嘴上却还是不饶，絮絮叨叨的嘱咐着许多。易莲吃的很是香甜，倒也不在意她母亲说的什么，林婉秀见她显是没听进去，无奈之下宠溺的笑了，娇嗔道：“这孩子。”
这时，林嬷嬷见画春挑着门帘给她示意，悄声退出去半刻后回来回到：“夫人，陶姨娘过来请安。”
林婉秀听了，秀美微皱，脸上稍显寒色，也未作答，。
林嬷嬷见此，微叹了口气，退在一旁不敢言语，其他人更是谨慎的不做一声。
易莲见众人一时间如此，稍感困惑，懵懂的问道：“母亲，陶姨娘是谁？”
林婉秀听易莲如此一问猛地回过神来，可是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
“就说我不便见她，让她回去吧。”林婉秀稍蔹了心神说道。
林嬷嬷在旁有些着急，却也知今日这是再是劝不得了，只好作罢。
看着女儿懵懂的样子，林婉秀竟是有些心慌，因为随着年龄的成长，她迟早会知道一些她不能接受的事情，她也迟早要接受这些她不愿意接受的事，而且悲哀的是，她竟不能反抗，也反抗不了。就如曾经的自己，反抗了，可终究还是得接受，无奈悲凉的接受。
杏雨怕易莲再问，忙引了她去旁边翻花绳。这翻花绳也不过是昨日才学的，易莲竟也记得全了。小手跟嫩藕节儿似的，短短的，肉肉的。翻的虽是不稳，却也是对的。林婉秀看她玩的高兴，倒也看的乐趣，也陪着玩了几回。
门外的廊下，林嬷嬷早已回了那陶姨娘，让她今日回去，夫人尚没空见她。谁知她竟是个犟的，说她先等着，等夫人闲下来了再见她也可。
林嬷嬷一时竟赶不得她，也不愿就此再去烦扰夫人，便由着那陶姨娘在门前等着。不过，她也怕有个闪失，不好自去。
廊下的画春也在旁陪着。
“嬷嬷，这陶姨娘也忒没规矩，夫人让她回去便回去吧，便要等在这里。”画春不耐的说道。
林嬷嬷听此，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正好说反了，这陶姨娘最是晓得规矩的，昨日她刚进府，按规矩，今日早上给夫人敬了茶才算夫人同意她入门。如今她又怎么敢轻易这就回去”
这边林嬷嬷和画春在廊下正说着闲话，易连文已从侧门进了院子。林嬷嬷猛地心里一颤，忙退了几步进去通报，心里却惦记着这陶姨娘还在院子里站着。
林婉秀刚听林嬷嬷报易连文过来了，画春已是打了帘子迎他进来了，也就未来得及听林嬷嬷报陶姨娘还在院子里站着的事。她淡然的起身迎了上去，嘴里吩咐杏雨备了他爱喝的茶便不再多言。
易连文似乎恍惚了一下，肤色欺霜赛雪的白，眉目清秀，眼神清亮有神，一身的大红色衣裙更是衬得人多了七分光彩。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见她如此的有颜色。他一直是知道她的好颜色的，从见到她的第一天便刻在了脑子里，只是却也只是在脑子里，九年前岳忠义候夫人离世，她伤透了心，也毁了身子，待病好后便只爱穿这素服。
“父亲，父亲。”旁边的小人仰着头唤他。
易连文回过神来看向易莲，“是呀，是这个孩子救了她，也救了他。”，伸出手来把她抱在怀里，逗弄着说：“莲儿可是好些了，以后再不可如此玩闹，平白惹得你母亲担心。”
“不会了，不会了。”易莲羞赧的说。
林婉秀见他父女说着话便示意林嬷嬷准备退出去，“你且稍等，我看着这身衣服就很好，便不要换了，”易连文竟是一下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虽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原来昨日陶姨娘进了府，按例今日先拜见了老夫人便来给林婉秀请安。林嬷嬷很是上心，一早便备了正红的衣裙首饰要伺候林婉秀穿戴，林婉秀却并未放在心上，不过照旧日请安的样子，着了清雅的淡色衣裙，林嬷嬷忙劝了半天，却不得其效，急了，言道：“夫人今日这般，不拿出正室的款来，那陶姨娘可不会觉得您是个良善的，只会觉得您软弱可欺，就算您自己不在乎这些，也总该为小姐想着才好。”如此这般，林婉秀才勉强穿了这红的刺眼的衣裙。
易连文稍顿了一下，吩咐杏雨到：“你去把陶姨娘请进来吧。”
“刚才不是已经让她回去了吗？”，林婉秀有些纳闷，见林嬷嬷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却也是懂了，只是无奈的跟着易连文去了外间。
她二人刚坐下，陶姨娘已是款款走了进来，石榴红的海棠花明纹褙子很是明艳，头微晗着，五官倒是尚未明朗，只是肤色有些发白。林婉秀猜她该是站的久了便命棉雾给她端了个绣墩，派茶。
陶姨娘却是不敢坐，端正恭敬的给林婉秀行了大礼。林婉秀看着心中很不是滋味，示意杏雨扶她起来，口中却说到：“你也不用如此，我这里并没有这许多的规矩。”陶姨娘听她如此说却也不敢就此放松，见棉雾端了茶过来，忙上前跪了给她敬茶。
林婉秀甚是无奈，却也由着她了，茶不过呡了一下便搁下了。
陶姨娘见她喝了茶心里才松了口气，却也是不敢坐，只是退在一旁。易连文这才开口：“今日便算了，以后你也不必日日来夫人这里请安，夫人带着小姐本是烦累，少些叨扰也是你的心意了。你起居上缺了什么派人知会了秦嬷嬷便可，这会你若无其他的事便自回去吧。”
陶姨娘听了吩咐便恭敬的退了出去，竟是从未抬起头来。
易连文也未久坐，言说前面有公事便自去了。林婉秀也不留他，自换了家常的衣裙便又去次间的暖阁瞧易莲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