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弼谏除内患』的启示

杜弼谏除内患

杜弼对高欢说：“我们东魏的文武官员几乎没有不贪污腐败的，这些人应该好好管一管了。”

高欢说：“你看呵，这种事也不是在今天形成的，很久以前就已经成为一种习俗。眼下我们的都督、将军们的家属大多数在西魏的关西地区，西魏的宇文黑獭经常对他们进行招抚和引诱，这些将领、都督以后是离开还是留在这里都不确定；江东梁国的皇帝萧衍，他倡导推行儒家礼乐教化，以致使得中原地区的士大夫们产生了向往江东之情，认为那里才是中华正统所在。假如我操之过急地整顿法制， 不能采取宽容态度的话，那么这些都督、将军们都会归附宇文黑獭，那些士大夫们全去投靠萧衍，人才都走了，还怎么能成为一个国家？你暂且等待一段时间，我不会忘记你的提议的。”

过了一段时间，西魏大军来犯，高欢整顿兵马，准备出兵抵抗。

杜弼说：“外敌来犯是因为内患所致，请先清除内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无往而不胜了。”

高欢问他谁是内患，杜弼指着远处那些准备去打仗的将军，说：“就是那些奢华腐靡、掠夺百姓的将军。”

高欢听了哈哈大笑，说：“屁咧，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他们没有一个屁股是干净的，把他们都杀了，谁去打仗？西魏的军队还没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玩完了。”

于是，转身吩咐士兵们拉开弓，搭上箭，举起刀，握住矛，排成面对面的两行，叫杜弼从他们中间通过，杜弼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高欢缓缓地对他说：“箭虽然安在弓上但还没有发射，刀虽然举起但还没有攻击，矛虽然握在手里但还没有刺出，你就已经吓得失魂落魄，胆战心惊了。而那些立下战功的人每战身处刀箭丛中，百死一生，即使他们贪婪卑鄙，但是他们的作用很大，怎么可以象要求普通人那样要求他们呢？”

杜弼听后，再看看刀阵箭林，大为惊恐，跪在地上磕着头说：“我愚痴，没有智慧，不能认识其中深刻的道理，今天承蒙开示，才明白你的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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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杜弼谏除内患』的故事，我觉得这个故事的意义不下于苏绰『以贪治贪』的故事。

高欢是北齐的开国之宗，像曹操一样的乱世奸雄。他深知杜弼为人正直，说的也的确不错。但他更知道：当时天下纷乱，外敌虎视眈眈，而他是被人嫉恨的权臣，自己也处于创业期。乱世不得不用小人，手下那些将领更是如狼似虎，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时候，手下的人是不是忠诚比是不是好人重要，是不是有能力比是不是有道德重要。如果冒然清除内患，不仅自己的实力会大减，更是会闹得人心惶惶，内患必然成为内乱。

创业不同于守成，乱世也不同于太平盛世。在乱世之中创业，不能拘泥于仁义道德，一切都是用实力说话。手下的人之所以跟随自己，都是因为有利可图，而自己又没有那么多利禄可以进行分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去捞取好处。（创业时期没有优厚的实力和资源，很难招揽到具有高素质的人才，如何与这些不堪的人合作、管理和驾驭他们，并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是领导者必须具备的能力和胸怀。）

杜弼无疑是忠诚和正直的，但他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眼界去看待问题，而高欢站得更高，他以一个统帅的眼界去看待问题，是智慧，更是胸襟。从个人的角度，杜弼的确是在为高欢着想；从大局的角度，却又是在拆高欢的台。所以，良言未必是良药，拨乱也未必反正，可能只是自取灭亡。

对于杜弼而言，他的做法其实是很危险的。他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之所以长期存在，而高欢并没有干预和解决，是因为它是各方利益平衡的结果，更何况还有西魏和梁国两个强大外力的制衡。一旦矛盾激化暴露出来，轻则他会像西汉的晁错一样成为牺牲品，重则整个国家将陷入混乱，甚至灭亡。（很多组织都存在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但是大家都选择沉默，装作视而不见，这通常是各方博弈达成的平衡。要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指出问题，把问题摆在明面上，让领导都为难，领导为了安抚各方，那么最后解决的可能不是问题，而是指出问题的人。所以，到了一个新的公司、团体中，在没有充分了解政治格局的情况下，一定要保持慎言，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成为炮灰。通常，越是明显的问题，越是大家都默认的。）

杜弼和高欢，一个是仁者，一个是智者。一个看重的是道义，一个看重的是权力，两个人都没错，两个人又都不算对。而我们要看到的是“仁中之智，智中之仁"。既要明晰矛盾背后的平衡，又要洞察平衡背后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