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你为什么这样红

        不知从何时开始，回家路上多了一丛月季，那赏心悦目的花朵仿佛能驱走一整天的疲惫。

        偶然一次，我在花园昏暗的灯光下撞见了她。她戴着那个年纪的人都会戴的毛线帽，弯着那个年纪的人都有些弯的腰，正在轻轻侍弄着那些花草。我不禁和她打了个招呼：“老奶奶，您的花养得真好。”她稍稍直起腰来微笑着看向我：“小孙女就喜欢月季，我也没种过什么花，就养一些试试。”

        又有幸见过几次，我们便熟识起来。寒暄中我了解到，她从前每日早起去桥后的垃圾堆捡一些纸板，再拉着这车纸板送到回收站，走上大半天，赚得几十块钱。从门口的菜摊买些剩下的菜，再回家照看孙女，这就是她柴米油盐的一天。

        不过这愈发艳丽的月季花，让她有了些新盼头。她摆弄她的月季，用一把泛黄的长剪子笨拙地剪弄花枝，枯黄的手在花刺间仔细地揪下烂叶。她还用人家装修卸下的护栏当栅栏，把这几丛月季保护得好好的。我问她辛不辛苦，她一边给花浇着水，一边缓缓地说：“上岁数了，也有嫌累的时候。但这养花就像教小孩，是不能休息的。它长得好，我就高兴。”她那干裂的嘴唇微微展开，脸上的皱纹也难得舒展。

      “您孙女看见这月季花一定会很高兴吧？我怎么没在楼下见过她？”她的微笑瞬间有些凝滞，慢慢放下手中的水舀，慢慢直起了身。风吹过的沙子混进了眼中，扰乱了沉默。我揉揉眼，看见她也用袖皱擦着衰老的眼。她似乎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寒酸的表情突兀地赶走刚才的愉悦。衰老的她杵在花园里，任凭风翻起脸上的皱纹。月季的红色为她低下了头，失意地蜷着。

      “我的孙女啊，她，生了病，下不了楼了。”

        我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孙女......”

      “没事，孩子，谢谢你的关心！我孙女这病啊，恐怕这辈子也不能自理了。她爸走了，我也不知道还能照顾她多久。但我得努力活着，活一天，就得养好她一天啊！她喜欢月季，你看，这月季长得多好啊......”她抬起头注视着我，那浑浊的双眼早已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苍老了，在无边的伤痛中黯淡了，而现在忽然又明亮起来。

        清晨的大雾打湿了路灯，失眠的我撩开窗帘的一角，瞥见她拉着拖车，车上装满了纸板。仍戴着那个年纪的人都会戴的毛线帽，弯着那个年纪的人都有些弯的腰。她走好几步才能带着轮子别扭地转一圈，发出轻微的如杂货店进货的声音。我想，她这样卖命地挣血汗钱，不知道能否治好小孙女的病？墙角的月季花儿啊，你为什么开得这样红？四溢的花香里，每一株都欣欣向荣，每一株都是火红的希望。这位平凡的老奶奶用爱奋力对抗着生活的每一次打击，她没停下过脚步，因为她心里还有她疼爱的小孙女和小孙女喜爱的月季，哪怕小孙女再也不能站起来，她也不会放弃。            在那个周末充满阳光的午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小女孩。老奶奶推着一辆半新的婴儿车，车上裹着一个绣满红花的小被子，被子里躺着一个小女孩。我上前和老奶奶搭话，老奶奶一边托我帮她扶好车，一边蹲下身，从车下取出一把剪刀，挑了一枝开得最艳的红月季，割去茎上的刺，递到小孙女的手中。小孙女很是高兴，咿咿呀呀地笑了。风吹动了月季的嫣红，染得小孙女的脸红扑扑。老奶奶提提被子，挡住了凉风，无限温柔地看着她，仿佛这世界都在那一刻停滞了。

        花儿啊，你为什么开得这样红？四溢的花香里，每一株都欣欣向荣，每一株都是火红的希望。奶奶从平凡中用爱奋力对抗着生活的每一次打击，她没停下过脚步，因为她心里还有她爱的月季，她爱的孙女，她爱的生活。其实这就是平凡人的力量吧。娇艳的月季燃着火红的希望，我看见风中的她坚毅地绽放。尽管生活一如往常的平凡而艰难，老奶奶仍望着小孙女笑得更灿烂，同那火红的月季花燃着爱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