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食堂是失意者的聚集地

搬来新居已经有小半年了，位置不错，大窗户朝南，这个时节能放进来一大片阳光。邻着一条小河，但是干涸和涨水非常随便，几个月我都没有找到规律。

最令我称心的是新居附近饭馆颇多，让我的口腹之欲得到极大满足，搬来之前我好个下厨，搬来之后厨房都积灰了。但最近深夜里我总能被各种声音惊醒：夸张的引擎声，狗叫声，骂声，哭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这个地方的深夜生活都如此的喧嚣了吗？

我不甘心一直这么的被打扰，决定抓住机会下去看看，涨涨见识，若是能遇到沉沦的人开导开导，抑或是志同道合的人一块喝两杯，想必也是很好的。

八月份的一个深夜，大概凌晨一点多吧，熟悉的声音照常响起，三伏天的夜晚吵醒了就难以入睡。翻来覆去之后决定下楼看看，顺便去二十四小时超市买包烟。之后循着声音来到地方，一家铁板烧的门口，店很小，小到我吃遍这条街都没发现。寻常店面单扇门的宽度，进门就是一个操作台，对面堆放着啤酒，中间只能单人通过，贴着后墙是放着串串的冷冻柜。屋里其余地方只能摆着一张小桌子，门口摆了三四张小桌，这就是这个店的硬件了。

当时正有四五个年轻男女在门口吃着，我也点了几个串，两瓶啤酒，准备犒劳一下自己。在我正吃的酣畅的时候，“嘭”的一生，眼前的盘子上飞来一块啤酒瓶的碎片，抬头过去，那桌中的一个男子的旁边一个碎瓶子，然后场面就乱了起来，男子掩面嚎啕大哭，拎起一瓶啤酒起身踉踉跄跄往马路上走，旁边的人一把拉住。其中一个应该是他女朋友吧，抢他手中的啤酒，被他一把推倒在地，口中大声的说：“你滚，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说你是不是在可怜我，老子没有本事，但是不需要谁可怜，滚！”女的当场眼泪就出来了，同伴中的另一个女的立马来小声安慰，大抵说的是“他喝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之类。场面持续了很久，我吃完都没有结束。

成年人的哭我是看不了的，我回去之后却也在想，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明天醒来会后悔吗？女的会不会原谅他？他们还会有将来吗？

之前有句话叫：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很对，爱情不易，生活不易，活着也不容易。活在大城市，普通人的卑微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放下姿态。之前为何无人告他们扰民？我想年轻人大多深有同感，年纪大点的更有体会。

上个月的深夜，码字卡壳加上肚子饿，照例下楼去吃点东西。邻桌坐了俩大哥，目测三十多岁的年纪，当时桌上已经摆满了空啤酒瓶，一包烟也所剩无几，桌上尽剩残羹冷炙了。当我的串刚上来，一个大哥突然就哭了起来，我眼睁睁看着眼泪落到杯子里，那杯酒应该格外的苦涩。此前我从未在现实中见过中年人可以哭的这么绝望。一边哭一边喝，他对面的同伴也不开口安慰，只是眉头紧锁，抽一口烟，喝一口酒，叹一口气。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在这里，在别的地方，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见过了很多，没见过的更多。我希望他们只是暂时失意，失意不等于失败，年轻人受了委屈仍能笑着生活，中年人深夜痛哭，醒来继续养家糊口。

生活，年轻人的爱情，中年人的家庭是永远也绕不过去的话题，他们深夜饮酒，姿态百出，天亮以后还要同往常一样。下了班也许会再来这里，也许在别的地方。每天的生活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粒两粒那么规律，倘若这上面的沙子流尽了，倒过来又是一个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