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流那些事

我是在医院工作的，不过我工作的医院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医院，而是专科医院，专门做人流的医院。我不是医生，也不是麻醉师，更不是护士，我只是一名医导。与商场导购的性质差不多，说白了就是陪着想要做人流的病人进行各项流程。从病人进门到手术再到术后陪护都是由我全程陪同。也因此看到了听到了好多别人看不到听不到的故事。

一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个3岁男童的妈妈。她是带着老公和儿子一起来的。

我以为这应该是幸福的一家人，到这里来可能也只是因为夫妻太恩爱，意外怀孕了，肯定会选择最好的手术套餐。对的，我们推荐套餐是有提成的，跟商场销售是一样的。所以当女人向我咨询时我毫不犹豫地向她推荐了最贵的套餐4888元金牌套餐，全程安全无痛，可视取胎，把伤害降到最低。术后不影响工作，第二天便可直接上班。

我这边说的唾沫横飞，满是疼惜，突然发现女人的头低了一下，然后她咬着下唇看向男人。男人此时正逗着孩子，见女人投来的目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便带着孩子走出了医院大门，再也没进来。

女人见男人走了，咬着的唇微微颤抖着悄悄地问我：“有没有便宜的，我带的钱不够…”

我看见女人眼底有微微的雾气， ，但是她还算坚强。我试探着问她：“你准备了多少钱？”

“我只有1000块钱，实在是没有更多了，我不怕疼的，只要流掉就行！”

我从没听过一个女人这么卑微的声音，都说流产也是一次生产，也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可她却说流掉就行。说得好像随便从衣服兜里掏出物品似的。同样身为女人的我一时间又气愤又难过。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问她：“最普通的人流是要刮宫的，得打麻药，否则你受不了，大概需要1000多点，你看不行再凑点。”

“麻醉多少钱？”女人想都没想开口便问。”“500左右。”“我不用麻药，孩子都生了这点痛能忍。”

看着女人如就义般的大义凛然，我突然有些伤感。世上哪有不怕疼的女人，他们之所以那样忍耐很多时候只是因为迫不得已。而她是因为钱。

我同情这个女人，这个坚强的有些过分的女人，我为她安排了与我相熟的我们医院最有经验的大夫，她也同情她。

手术进行地并不那么顺利，医生说没取干净必须刮宫，又问她要不要用麻药。我看到她脸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冰冷的机械在子宫中游走该是很疼的吧，可她一声没吭。她摇摇头，示意医生可以开始了。医生已经尽量轻柔，可是那剜肉的痛依然让她死死咬住了下唇。手术完了我看到她嘴唇已经青紫渗出了殷红的血。

我将术后的她用轮椅推到了休息室，倒了杯热水给她。她竟然流泪了。她说：“好久没人对她这么好了！”我叮嘱她来复诊，她却摇摇头说：“没时间，她要上班。”

休息了半小时没有问题她便从床上挣扎着站起，捂着肚子离开了医院。离开时连开消炎药的钱都没了。她说她回去会买消炎药的。

透过医院的玻璃门我看到男人皱起的眉头和翕动的嘴唇。孩子已然爬上了女人的背。

都说婚姻是围城，那是情况好的，她的婚姻应该是牢房，永远束住了她的身和她的心。

坚强的女人愿你不再苦难，等得幸福！

二

这个故事说的是两个年轻人，十八九岁的年纪。同一个工厂上班的男女朋友。

初来时男孩握着女孩的手害羞地走到导医台。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轻的几乎要我把耳朵附上去才能听清：“能不能帮我女朋友检查下，她不舒服，听人说她可能是怀孕了。”我有点惊讶，现在这个社会竟然还有这样单纯的人，要靠别人说才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我忙带着这小两口缴费化验。结果出来了，早孕40多天了。

男孩看到检查结果竟然哭了，他突然抱着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对不起，都怪我！是我不好，你打我吧！”什么情况？这男孩是从偶像剧中走出的暖男吗？如此深情难怪女孩以身相许。

然而感动归感动，正经问题还是要问的：“这孩子要不要？”俩人像被雷劈中了似的，彼此看了半天，然后同时开口。男孩说不要，女孩说要。

这回轮到我懵了，这俩自己都还是孩子的大孩子，能养得起孩子吗？我在想的时候，男孩说话了，还是那么低低的软软的语调，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小柔，这个孩子不能要。咱们都太小，没法承担做父母的责任。听说你这么年轻生孩子很危险，我绝不让你冒险。等咱们结了婚有了能力再生个小宝宝，你说好吗？”女孩早已感动的泪流满面，尽管不舍，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回没等我推荐男孩就要了最贵的手术套餐，他说：“意外已经发生了，他没办法，只能尽量让小柔少受点罪。”我告知了他们手术费用，男孩钱没带够，但是他跟我说明情况后便出去了，我真怕男孩一去不回了。可是没过多久男孩便回来了，很快办好了各项手续，眼泪汪汪地送女孩进了手术室，不停的安慰女孩不要害怕。女孩打了麻药睡了，手术很成功。转到病房休息后我就完全成了多余的，看着男孩跑前跑后端茶送水的样子，看着男孩噙着泪温柔地抱着女孩问她疼不疼时，我仿佛看见了年老的他们。男孩握着女孩的手，慢慢地走到了永久。

也许他不够成熟，也许他不够睿智，但是他的诚实与担当让我刮目相看。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

这对夫妻是我见过的最狠心的。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到这里了。

这次女人的肚子依然不小了。快三个月了吧，他们说检查了，女孩，流掉。

我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或个人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鉴定胎儿性别，简直视国家规定如废纸。

可怜了三个孩子竟然只是因为是女孩便失去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这让身为女人的我情何以堪啊。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个社会了还有人执迷不悟，靠儿子传宗接代呢？也许是我太幸福了，生在了开明的家庭，享受了太多的爱吧，所以才不明白他们的做法吧。

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了，手术套餐的选择自然轻车熟路，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他们选择的是中等价位套餐。说白了，就是既省钱又要保住生育能力，以便能早日生个儿子。

术后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就回去了，我只是希望他们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即使见惯了这种手术，我依然无法接受这种最无理的理由。

也许他们很快便会拥有自己的孩子，是个男孩。只是不知道他们偶尔会不会记起那些未能来到这世上的女孩呢？

愿每个孩子都成为父母宝贝天使！

四

这个故事是我要讲的最后一个故事。因为故事的主人公已经不在了。医院也因为这起医疗事故关门了。

我从来都不觉得流产是大事，就像我们广告宣传上说的：“一觉醒来，烦恼流走了！”直到这起事故的出现，我才发现，原来女人被上天眷恋赐予的子宫竟然是生死门。孩子的生门，母亲的死门。随时有只手准备拉她进门。

女人是职场白领，不是第一次怀孕了。她说：“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来到这只是为了睡一觉解决烦恼。她有资本，精致的妆容，优雅的身姿，透着职业女性的迷人之姿。她对自己很好，她选择了最贵的套餐，她说她明天还要工作。她说玩够了，以后会找个人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

她来之前已经尝试了药流，可惜没流彻底。她说以前都是药流的，方便没痛苦，跟大便似的。可是这次没成功，所以她来做人流。

什么都准备好了，打了麻药的她安静的睡了，然而这一睡竟然成了永远。不知为什么，手术过程中大出血，最有经验的医生竭尽全力也没能止住，可怜的女人在转院的扯上永远地离开了她说要好好过日子的世界。直到生命的最后也没能醒过来外看一眼她曾游戏的世界。

失血的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红润，唯有鲜艳的口红像极了

美丽而又魅惑的罂粟。绚烂着毁灭！

愿你来世做个好母亲，安详终老。

女孩们，爱惜自己，世界上没有谁值得你糟践身体，因为你是要做母亲的，你该给你未来的孩子一个温暖的窝而不是千疮百孔的袋。

男孩们，请爱惜你的女孩，不管什么时候，所谓的激情永远都不该成为你放纵的理由。因为放纵的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