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手的未路悲歌(3)

2018-10-27  本文已影响0人  绝岭之巅负手笑

一天放工后,我随着同来的知青,伴着夕照的余辉,聆听着暮风的吟唱,说说笑笑地扛着锄头往村子里走。

刚到村口,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寻声望去,是收发室的老何,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是我的信,我一怔,心想:“会是谁给我的信呢?”

我走过去,接过信封,一看那遒劲有力的钢笔字就知道是任大夫写给我的,我带着难言的惊喜与激动拆开信封读了起来,信中不无关怀地问候了我的身体状及这边的做息起居及风土民情,问我是否适应这的环境,然后说了些河南棋坛近段时间的逸闻趣事,他还着重说我的天赋就是下棋,棋就是我的生命,让我不能浪费生命,不能把棋丢掉。

任大夫还在信中透露说,全国象棋比赛有望恢复。这封信像是一针强心剂,使我复活了,也更加坚定了我追求象棋至高境界的信念。从此我更加疯狂的研究起象棋来,甚至在田间挖地,脑子里都在不住复演棋谱中的棋局,每每复到精妙之处,都忍不住扔掉锄头,鼓掌大叫:“好棋,好棋!”引得干活的村民们纷纷向我望来,一脸习以为常的茫然,他们并不知我为什么总是无故发狂,只有与我同来的那些知青们知道原委,他们都叫我棋疯子。

时间一久,整个山寨都知道我是个嗜棋如命的棋疯子,这样一来,就不乏有前来挑战者。但我要进修棋艺,可不愿将太多时花在挑战者身上,于是就向他们规定:一天只接受一个挑战者,凡能和我下够十七回合上的,可以接着玩下去,否则就结束挑战。

三个月下来,没有一个能与我下够十七回合以上的人,都是十二三回合就被我将死了。

一天晚上我用十一回合打发了一个挑战者后,关上门正要安静地打谱进修棋艺,突然有人在敲门,我眉头一皱,心下微感奇怪:“怎么才走一个,又来一个?”打开门一看,是个黑瘦的青年人,他一进门就自我介绍:“我叫颜成龙,是新来一批知青中的,从小爱好象棋,听说老乡你爱下象棋,想来请你指点两盘。”

我不由地想起白天在地里干活期间有个知青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的知音来了,这下你不会寂寞了。”我心中有些小激动,赶紧抓着他的手问是谁来了,他笑笑,没作声,我以为他是拿我寻开心,就没再理他,继续锄地。嘿,看来真是知音来了!我带着难言的欢喜之情将他请进屋来,说:“指点是不敢当,互相谈讨谈讨就是了”。

他会心地一笑,说“炮二平四”,我心中一奇,这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下这种开局?要知士角炮是很古老的一种下法,因抵挡不住中炮反攻而弃之不用,只留“歌诀”而无“战谱”,到现在几乎没有人下了,只有初学象棋的娃娃才会偶尔这样试着下下。我心想:”这盘棋可能会走到十七回合以上,但不会超出三十回合。”

我不急不徐地说道:“炮2平5”。由于我没见过士角炮布局的棋谱,前面十多回合我都是见招拆招,几乎跟着他的节奏走棋,到十五回合他的棋路突变,下出了一个极复杂且极具考验性的棋,我想了一分多钟才想出其中的深意,到此我才收起了先前的小觑之念,说出心中那个最佳应招。

颜成龙后面的棋步极具深度与广度,棋风稳健细腻,绵里藏针,有“巨蟒缠身”之势。好在我常年破解任先生布置的家庭作业,日积月累下练得极为深湛的残局功夫,尤精于运子取势、积小胜为大胜的象棋奥义,最终于第六十回合惨胜。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这些年赢得最为艰难的一盘棋。颜成龙输棋后并不气馁,连声称赞我的棋艺高超,说这是他这十多年下的最痛快的一盘棋,我望着他那充满酣战快感的脸,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经过那晚的盲棋对弈,我与颜成龙形成了深厚的友谊,他不但不以输棋为羞,还到处宣扬我的棋艺,说我的象棋水平达到了专业水平。自他那样一说,就再也没有人来向我挑战了,也就落得清静,以便我俩经常在一起谈讨棋艺。

颜成龙下乡时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里面满满都是棋书,那些棋书自然就全部成了我的智慧源泉。他的棋书全是近代象棋国手的名局,我将之前学的古谱招法与这些名局反复印证,反复拆解,并做下详细笔记。我在颜成龙所走的士角炮中添加了不少古谱变化,研制出了新型士角炮,后来被特级大师李来群用在了当年的全国赛上,大放异彩,勇夺桂冠。

1978年年底,我随最后一批知青返城,被分派到郑州建筑公司施工处,当了一名混凝土工人。工作虽然脏累且不体面,但好歹有了保障,使我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象棋中去,我钻研古谱,拆解新谱,在棋盘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我几乎从不与人交际应酬,在同事眼中,我就是个怪人,是个一下班就躲在小屋子里研究棋谱的怪人。我与同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与领导之间也并不算熟络,但那个年代的人都本性纯朴,没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伎俩,不但没人刁难我,还使我屡屡感受到部门同事间的和谐及领导的和蔼。

正是由此,我的棋艺生涯的高潮到来了。1980年,我荣获了河南省象棋个人赛冠军。

1982年5月,在武汉全国象棋团体赛上,我取得了个人第8名的好成绩。此次比赛,十强名单中的另外九人不是象棋国手就是象棋大师,唯有我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棋手。在上述9人中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只是近几年才在全国棋坛上跃跃欲试、砥砺锋芒。为此我被誉为当年河南队最大的一匹黑马,并见诸报端。

同年我在中南五省象棋大赛上取得冠军,赢得五省棋王之誉,这一役可说是我棋艺爆发的一个开端,此后我一发不可收拾,在诸多高规格的大赛中勇创佳绩,屡屡与大师国手同台竞技,取得不俗战绩。

1984年是我最为意气风发的一年,4月份的全国团体赛上,我与颜成龙,别庆欢,毕铁栅四名业余棋手组成的河南队获得全国团赛第4名,被棋界评述为:“这是历年来第一个非专业队进入前8名.令人刮目相看。”

同年10月,在广州全国象棋个人赛上.我获第14名,被授予候补中国象棋大师。多年之后,国家体委规定个人赛前十六即可授予大师之誉,于是我成了象棋大师,当然那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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