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五光复

八一五光复

                  八一五光复

  下午和母亲聊天，看到手机微信又有朋友发上那幅对日受降油画《日落》，想起今天是日本投降纪念日，很早的时候叫八一五光复日。我把手机拿给母亲看，指着站在青天白日旗边递交、接受投降书的人，告诉她：“这是何应钦，这是冈村宁次。”

  母亲戴上花镜仔细看，有些吃惊，这样的画也有人敢画？我赶紧让她老人家欣慰一下，告诉她这幅画已经被北京美术馆收藏了。母亲说声“公道”。

  我记得婶婶说过，抗战胜利后，县城女中的游行队伍里，母亲戴着船形帽，穿童子军服，敲着军鼓，走在队伍前面，特别抢眼。        今天我问母亲，日本人投降那一刻，她在干什么？母亲想不起来。我推算了一下，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发布投降昭书，学校还在暑假里。婶婶说的那个游行时间，应该是九月九日九时，在南京举行的受降仪式，就是油画《日落》的场面时刻。那时学校开学了，母亲在县城。

  我接着问，母亲所在乡镇山寨，没有无线电，报纸也不迅达，她是怎么知道日本投降的？

  母亲记得这事，是我的外祖父告诉她的，估计在两三天之后了，从重庆来这个镇，须先从朝天门码头乘船由长江到江津，再从江津由綦江水路到小镇，逆水航程得三天。家里摆酒庆贺，客人不少，她问何故？外祖父告诉她，“狗子日本投降了！”

  我穷追不舍，问镇子上的人及家人还有什么欢庆活动？母亲反问我，问这干嘛？我只好说，今天是抗战胜利纪念日，想写点东西。母亲立刻严肃起来，不要写，省的麻烦。见我失望，于心不忍，简单说了几句。

  她告诉我说，本家族里三个黄埔军校生，你们张家也出过一个黄埔生，都在川军抗战，知道你们是川军后人就行了，其它故事不想说。她们那一代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从来不把这些家族史往下传。

  她今天骂了两个人，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阎锡山。川军出川迎敌血战，武器低劣，衣着单薄，比中央军差远了，老蒋厚此薄彼。人家刘湘及其他将领们不得不拿出家产补充军费。川军作战英勇，牺牲最大。

    说到阎老西，母亲一脸不屑，他们山西人说起他，看那得意的样子，溢于言表，其实是个老混蛋。母亲骂得有来由。七七事变后，日军打进山西，川军入晋驰援，其中三千学生兵。阎答应提供武器装备，结果食言。三千学生兵在榆次一个村庄遭遇攻克太原的日军，三千四川学生兵与虎狼之师死拼不敌，几乎全部战死。这是我告诉母亲的。

  学生兵洒血捐躯之地就在榆次大学城，太原理工大校园边上。我去年知道这个历史后，萌发了一个念头，在那里给川军学生兵立个碑，不需占多大地，只要在街道绿化带辟出一块十几平米的地方即可，当然，大一点更好。也通过一些渠道向当地管理部门表示过这个愿望，没有人拒绝，但我不知该怎么启动程序？

  如果我不告诉母亲要写文章，随便聊，也许她倾吐许多，但我不能采取这种办法。

  父亲在世时，讲过重庆八一五之夜，据他说，陪都军民极度狂欢，特别是那些下江人（指流亡到重庆的外地同胞），相拥而泣。山城欢腾的中心随后建起一座抗战胜利纪念碑，现在还在，建国后改称解放碑。用父亲的话说，那几天是连降大喜，日本投降是国之喜，他金榜题名是家之喜。几乎与日本投降消息同时传来的是，父亲同时被两所大学录取，唐山交大和重庆大学，他选了重庆大学。父亲要读的是建筑专业，战乱结束，支离破碎的国家要重新建设，学建筑的一时为人仰慕，家族里外，好不风光。

  特别让我记住的是，父亲竟然知道八一五之夜，延安举行了火把游行。

  那是文革的1968年3月，太原市兵团派造反派组织了一次规模不小的火把游行，这是派性发泄，跟抗战胜利没有关系。父亲跟邻居议论时说，抗战胜利时延安搞过火把游行。他翻出被抄家后幸存的《美术》杂志让院邻看。那是一个叫蔡亮的画家画的，延安军民举着火把，打着腰鼓欢庆胜利。

  知道延安火把游行详情的是我岳父，他那夜在延安。他回忆过，最先是美军观察组的军人在驻地举枪对着黄土高原夜空狂射，以此狂欢，惊动了延安军民，火把顿时点燃，漫山遍野都是。想必是美国人无线电通信先进，第一时间收到了日本广播或是重庆上司的通电，据此推测，日本投降的消息是这样首先在延安传开的。

  我有个朋友是老上海，日伪电台刚播完天皇昭书，各里弄鞭炮就响起来了，街上市民指着还在巡逻的日本兵骂“起西起西”（上海话：去死去死），小孩们向鬼子放肆地投掷石块。伪市长在电台里吁请市民冷静，不要过度刺激日本人，以免无谓的伤害，静候重庆方面接收。

    下午我们母子一起就八一五光复日话题聊的就这些，弟弟最后续了一段，最近篮球联赛四川与辽宁两队相遇，双球迷情绪失控，在网上隔空对骂。四川球迷奚落对方，格老子川军跟小日本血战那会儿，你们东北人在做啥子？

  母亲一听，沉下脸，荒唐！给我们川军丢脸！人家东北义勇军、抗联抗战时间更长。八一五光复，全民族都尽力了！

                2018，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