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三)
自从和苏家关系近了之后，程风经常陪着小兰回家去看父母，且每次都会买很多东西。苏母在高兴之余又发现了一些问题。以前不是连请个假都说没时间吗？现在怎么三天两头的回来都有空。而且两人关系还非同寻常，不是牵着手就是搂着腰，举止还很亲密。这不像是女生之间的朋友关系，更不像什么主仆关系。苏母思索着，暗地跟苏爸提起此事。苏爸也觉得奇怪。于是，二老找了个借口，把小兰悄悄的叫了过来。
“丫头，妈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您说。”
“那个……程总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啊？还有……你俩整天怎么粘得那么紧呀？”苏母吞吞吐吐，有些难为情的问。
小兰先是一怔，随后便立即明白，此刻是该挑明的时候了。
“那个……她都叫你妈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低着头说。
“她不是我的干女儿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苏母不假思索的回答。
“干女儿也得叫你干妈不是？”
“那……这是什么意思？”苏母不明白了。
“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我们想要一辈子在一起。”小兰的心绷得紧紧的。她明白，此话一出，可能会引来一场狂风暴雨。但她不怕，只要能跟程风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一点。”苏母一头雾水。在她们那个年龄，同志这片可算是一个盲区。
“那谈恋爱你总该懂吧？我已经是她的人了……。”此刻，小兰的脸涨的通红，身体还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什么？这都是什么话？让人知道了，这可是天大的笑话！”苏母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扯大了嗓门儿，厉声说道。这让在里屋的程风听见了，顿时猜中了几分，虽明白此事不可避免，但她不想让小兰受委屈，大步走了出来。只见小兰正瑟瑟发抖。便走上去，将她护在怀中，一言不发。她尽量保持冷静，用她那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苏母，看她接下来会作何反应。毫无疑问，自带煞气的程风，只需要往苏母面前一站，就让她瞬间熄了火气。但却并未屈服。毕竟这不是小事。
“风儿，既然你叫我一声妈，你就凡事得听我的是吧？”为了坚持原则，又不得罪程风，苏母小心翼翼的说。
“除了我跟小兰的事，其他什么都听你的。”程风一针见血，直接挑明。她知道苏母要说什么，不想多费口舌。
“可是……这……这娶媳妇是男人家的事。”苏母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挑战着程风的底线。
“男人有什么好？你难道不希望您女儿幸福吗？”
“我知道，我女儿跟着你会很幸福。可是……”苏母仍然坚持。她无法面对世人的目光。这一点，程风很理解，所以她没有动怒。
“人就活一次，有什么能比幸福更重要？妈，我都叫您这么久了。如果从此没有我，你会习惯吗？”程风试图用感情打动她。
“这……。”苏母犹豫了。苏爸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一直想有这样的一个女婿，可他希望是个男的，而不是程风本人。但不知为何，此时他倒希望老太婆能够接受。然而，他心里确实很乱。所以，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你早就有这个意图的，对吧？我就说你怎么对我们一家这么好。早知道这样，我宁愿残废，也不要欠你这份恩情。”犹豫了半天，苏母还是说出了这番无情的话，深深刺痛了程风的心。
“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但事在人为，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程风忍着心痛说完这句话，转身大步出了门。
“风……。”小兰失魂的叫唤着，落魄的追了上去。程风不舍的转过身，双手扶住小兰的肩，深情的目光尽是透露出爱怜。
“让他们考虑一下吧！我得先回去。你在这儿先住着，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她这是要让苏家一下子回到从前。试试看没有了她会有什么改变。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习惯。
“嗯。”小兰湿了眼框点着头。她明白程风的意思。看着她那熟悉的目光，她以为在临走前她会亲吻她一番。然而她没有，她捡起了她仅剩的尊严，仍然潇洒的转过身，人与车一起消失在小兰朦胧的双眼……。
日出日落，时光难度，除了沉默便剩下无助。
梳妆为谁看？脂粉为谁涂？
每日清晨，小兰都会凌乱着头发，站在门外，望着那条曾经有着她熟悉身影的路。
有她时带来的方便，没有她时面对的困难，苏家二老心里都很清楚。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每日都是各自进，各自出。尤其是苏母，在医院里，程风照料她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又是暮色降临，鸟雀尚且有家，纷纷归巢，欢叫声声，好不幸福。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眼看苏母生日将近，家里却依然冷冷清清，没有笑语欢声，没有心情准备，也不知道要宴请谁。
“丫头，她今天会来吗？”习惯了有程风的日子，苏母开始情不自禁的问起来。
“你说呢？你给她找一个来的理由啊。”小兰背对着母亲，凌乱的头发在风中显得更乱。这句不轻不重，看起来平平常常的话，直听得苏母心里酸溜溜的。或许这就是天意，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任谁也无力拆散这对恋人。你把她推得越远，痛就离你越近，分分钟磨灭你的坚定。这恰恰应了程风那句话:如果从此没有我，你会习惯吗？毫无疑问，苏母已经臣服了。
“叫她来吧！来把你带回去。”苏母语重心长的道出了这句话。小兰兴奋地转过身，在妈妈脸上吻了一下，一阵风般地钻进闺房去了，快速的给程风发了一个消息，然后坐到梳妆台前，整理她凌乱的头发……。
还是那个农家乐，程风这次可是大大的照顾了她的老同学。小兰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被她邀请到了这里。既然丈母娘都发话了，她也该表态了。在小张，弟弟，弟媳的帮忙下，不到一小时的功夫，就准备好了很多礼品。她这个准女婿，在苏家这边算是被认可了。至于程妈那一关，她自己心里都没有底。背着老妈干了这么多事，让她知道了不知会发多大的火呢！
程妈对苏家一向有偏见。她就是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对他们家百般照顾。尤其是最近，程风总是陪小兰回家去看父母，还三番两次的把弟弟也叫出去，都不知道背地里干了些什么事儿？总之，程风的叛逆是她一块心病。这团火，她憋在心里好多天了。
傍晚时分，程风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回来了。保安小李赶紧开了门。车刚靠稳，程妈就从楼上下来了，双手叉腰的站在了车前，板着一张脸，两眼直直的盯着程风。
程风心里明白，等会儿又要遭雷劈了，只是这次被逮了个正着，牵连到这么多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迟迟没有开车门。
“愣着干嘛？都给我下来！”见她(他)们都坐着不动，程妈大声命令道。
车里人都互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下了车。
“你——跟我来！”程妈点到了程风，同时又凶巴巴的瞪了小兰一眼。小兰赶紧低下了头，避开锋芒。
“我去去就回，你先回房。”程风跟小兰说了一声就跟妈妈去了。
“我也去！”小兰急切的说道，她想要为她分担一点责任。程风弟媳赶紧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去，不要做声。而此时，程风早已跟妈妈上了楼。
随着“砰”的一声响，程风知道她已进入了“雷极区”。往日，她从不把这当回事。老妈也就是吼几嗓子就完了。但这次不同。她不清楚老妈对她所做的事知道多少，心里没底。
“给我站那儿，不许动！”程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副审犯人的架势。程风无奈的陪着一张笑脸。
“还笑！看看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事儿。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这厂里的事还管不管了？”程妈开始教训了。
还好，她就知道这点儿。程风仍然陪着笑脸，暗自庆幸着，没有作出任何解释。
“还有，听说你跟别人打架了。骨头长硬了是不是？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到处欺负人，据说还是为了你那个小保姆。”程妈说到这儿越发激动了。
糟糕，连这都知道了。该不会还知道更多吧？程风暗自揣测着，这下可不好玩了。
“怎么不解释？你倒是给我说话呀！”程妈最受不了女儿这个闷葫芦，说什么她都当没听见似的，直让人气上加气。
“你认定的东西，我解释也没用啊！”被老妈逼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还不愿解释，直气的程妈跺脚。
“好，那行！不解释是吧？明天把你那小保姆辞退了。她一来你就越来越不像话！”程妈撂下了狠话，她就不信，程风这下还憋得住。
果然，程风不仅没憋住，反应还很大。
“关她什么事？这都是我的事。是我要来她来的，谁也别想赶她走！”程风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就算在老妈面前也毫不示弱。
“行啊你。那小保姆给你灌迷魂汤了？为了她竟敢跟老妈抗衡！对别人的妈比对自己的妈还要好。我养你算是白养了。”程妈此时气不打一处来，将茶几上的水果盘重重的拂在了地上。她这脾气，程风大概就是吸取了她的精华吧！
见老妈这副阵仗，程风没再作声。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让老妈接受小兰，接受她们的事实。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得慢慢找机会才行。
程妈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去。这一次，是程风有史以来最让她生气的一次。她这个妈在她心里似乎已失去了分量，这口气只有回去找老头子撒了。她一直认为程风的叛逆是程爸惯出来的。
早晨，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程风警觉，很快就惊醒了。小兰还在她怀里熟睡着。就算心情再怎么不好，也影响不了她的情欲。昨晚她可是把憋了数日的欲望全部发泄了，弄得小兰疲惫不堪，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呢！
她迅速穿好衣服，稍作整理就去开了门。门外，程爸显得有些憔悴，看样子昨晚没有休息好。程风料定肯定是被老妈修理了，心里闪过一丝内疚。
“爸……什么事儿？”
“我要进来坐坐。”看样子，程爸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好，您进来吧！”程风礼让老爸进了门。程爸在沙发上坐下，示意程风也过去，挨着他坐。看样子，他是要找程风好好谈谈了。
“风儿啊！你的事老爸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就跟老爸实说了吧！”
“说什么？”程风在老爸眼里看到了希望，她想更明确一点他的意思。
“你跟小苏啊！”程爸确切的说。
“既然您都看出来了，我就不必多说了。您就表个态吧！”程风满怀期望的看着老爸。
“爸没意见。说实话，爸还真舍不得你嫁出去……。”
“爸……谢谢您！”程风未等老爸说完，便首先给了老爸一个拥抱。
“这样好啊！我又多一个女儿，家里可热闹了。”程爸嘿嘿地笑着说。
“可不是嘛，爸可比妈明智多了。”程风赶紧拍马屁，赞扬道。
“先别高兴，你妈那关可不好过呢！看爸这身上……。”程爸扯起袖子，手臂上露出点点淤青。直看的程风阵阵心痛，她知道定是又让老妈给掐了。
“对不起，都是风儿不好。”程风内疚的说道。
程爸挥了挥手，表示让程风不要内疚。此时小兰已被吵醒了。她不仅感觉到了腹痛，而且还全身酸痛。这个程风犯起浑来还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但她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她乐意。刚才他们父女二人的谈话，她隐隐约约都听见了，也明白了大意。感激之余，她勉强让自己坐起来，下床去。她要为这位敬爱的公公准备一顿丰富的早餐。
“爸就在这儿吃早饭吧！兰儿给你做。”卧室门开了，小兰还算衣冠整齐的走出来。
这一声“爸”来的太突然。程爸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是默认的点点头，又与程风互望了一眼，相视会心一笑。与此同时，程风又觉得愧疚。她把小兰折腾得那么惨，还要让她起来做早饭，自己是得开始学学了，必要时也给心爱的人做一顿早饭。她让老爸在沙发上等着，自己跟着钻进厨房去了。这一顿早餐，三人吃的很是温馨。程爸昨晚所遭受的罪也算是值了。
接下来的好些天，程妈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可想而知，程爸的日子有多难过。这让程风看不下去了，处理完了厂里的事务，径直的去了老妈的住处。
此时，程爸正在拖地。程妈则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嗑瓜子，一边看电视，还将瓜子壳乱仍，估摸着程爸一会儿还得重扫。这些家务活以前都是程妈做的。程爸要帮程风打理一些厂里的杂活。这下倒好，老妈将家务事都交给老爸做了，直让程风愤愤不平。
程风的出现让程妈又来了气。她已一声不吭，两眼发直地站在老妈面前有一阵了。这让程妈看了更气。
“怎么了？来抱打不平了是吧？”程妈首先发话了。
“你不可以这样对待老爸！”程风的话语不重，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怎么着？还真是来给他出头的？”程妈毫不示弱。
“你说是就是吧，总之你不可以这样欺负他，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这还是自己的女儿吗？她心里竟然只有她老爸。一股醋意涌上程妈心头。
“你个老不死的“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现在你女儿在这个家一手遮天了，你找到靠山了，我这老婆子就一文不值了。”她净找软的挑，奈何不了程风就欺负老头子。程爸只管拖他的地，都懒得招惹她。
“还有你——跟你那小保姆的事儿，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见程爸不理她，又把矛头转向程风。这让程风很吃惊。她看了一眼老爸。程爸做了一个动作告诉她，是他把这她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告诉老太婆了。迟早都是要让她知道的。还不如早点说了，让她慢慢去考虑，去适应。程风点了点头，默许了老爸的做法。
“您就不能好好考虑一下吗？”说到这个问题，程风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她不能再惹老妈生气，否则就没得商量。
“这都什么事儿？还用得着考虑？真是笑话！”程妈态度坚决，毫无商量余地，这让程风非常气恼。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之前所有的付出，今天所有的成就都是因为她呢？您是否愿意重新考虑一下？”程风说出此话已亮出了底线。
“那也不行！我就是死也不会成全你们这种荒唐事。”程妈也丢出了狠话，眼看就要摊牌。
“你不用去死！”程风忍不住大吼了一声。这一吼，程爸程妈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惊吓之余又忐忑不安，不知接下来她要干啥。
“您就当没有生过我。我现在就去毁掉我所创造的一切，还有我自己。你满意了吧？！”程风继续带吼的说道，眼里的怒火几乎能蹦出来，不等程妈作出反应，嗖的一个转身出了门去，留给二老一个披肩飘拂的背影，既酷又心碎。
“不！快去……快去阻止她……。”程妈从沙发上滑落下来。她怎么也不相信，女儿竟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得不臣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风儿……。”程爸飞快的追了上去，叫住了程风。见程风停了下来。程爸这才放慢了脚步，气喘呼呼的慢慢走过去。
“爸……。”程风倒回去扶住了老爸。
“快去……快去看你妈！”程爸喘着粗气，急切的说道。
程风预感大事不妙，赶紧重返原地，只见程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懊悔与惊慌并没有淹没她的理智。她赶紧拿起手机拨打了120……。
县医院的病床上，程妈打着点滴，闭着眼睛，她并没有睡着。突发的心肌梗塞总算抢救过来了。
程风坐在病床前，看着窗外。然而，她并未看清窗外的东西。深邃的目光变得暗淡无神。风透过窗户吹动着她的头发，时不时的遮住她半张脸。她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表情。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显露出来，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如死灰般沉寂。
这一切，程妈悄悄的看在了眼里，痛在了心里。往日那个桀骜不驯，八面威风的女儿，一下子变成这样，她怎能接受？回想起她说出的那一番决绝的话，深刻的体会到了她的不易，和她对小兰的那份真情。她臣服了，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小兰见程风迟迟未归，四处打听得到消息。正朝医院匆匆赶来。她心情凝重的进了病房，见程妈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因她而起，自责弥漫了她的全身。
“阿姨……。”她轻声的呼唤着。
“叫妈吧！”程妈睁开眼，截下了她后面要说的话。是时候让自己下台阶了。
此话一出，程风一下子“活”了过来，惊喜的目光与小兰对视。然后二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程妈。感激，兴奋，心痛，自责在这一刻五味杂陈，乱作一团。
“妈……。”程风握住老妈的手，泪水在眼打转。她感谢上天没有夺走母亲的生命，否则，她自愧难生。
程妈苦笑着，拉过小兰的手，放在程风一起。
“多一个女儿又何妨？我若再固执，恐怕连一个女儿都没有。”程妈缓缓地说着，又看向程风说:“你是妈这辈子的骄傲。无论你做了什么，妈都舍不得你。”
“妈……。”此时程风除了叫妈，什么也不会说，滴滴热泪直往下落。
“妈……。”小兰也真诚的叫唤着。大眼晴里闪烁着明亮的东西。
程妈攥紧二人的手，会心的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