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驴打滚’蹂躏的人，不知道生活有多艰险
驴打滚，高利贷的一种，放债时规定，到期不还，利息加倍。利上加利，越滚越多，如驴翻身打滚。
李杰盯着马路上奔腾不止的汽车，呆滞的看着它们驶来驶去，卷起的尘土像要吞噬路边的行人。他站在江边山腰的废弃楼亭内，俯瞰着大半个城市。
昨天有电话告诉他可以办理车辆贷款。
他点燃一支红塔山，深深吸进肺里，如坠五里雾中。
前几年，李杰生意亏损，公司也关门了，一时断了钱财。信用卡都是逾期状态，其中2张已经2年没还了。征信早已溜黑。亲朋好友，三亲六戚，一一拜访，如无头苍蝇般到处罗掘。
所幸，用所凑的钱又开了一家小店。有点周转资金就用来还账，店里的宣传和货品跟不上，门可罗雀，每况愈下。
“迎接光辉岁月，问谁又能做到.....”李杰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听着CD，左手撑着门边顶着歪斜的脑袋，恍恍惚惚的开着车。
来到指定地点，里面人头可数。贷款专员好像早已等候多时，顺手递来一支香烟。
了解详细情况后，专员拿出厚厚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李杰煞有其事的翻了翻表示没啥问题。
最终审批额度25300，分12期，每期还2384元。
签字画押，李杰拿出了绿色本子，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专员喊来一小弟，兴高采烈的拿着钥匙去安装GPS去了。
钱到手了，一共19000元。专员说中间扣除的是工本费、服务费，审批费，电话费，心情费，苛捐杂税。
李杰琢磨着，心想拿到钱缓过这阵说不准就好过了。
拿到钱把油加了，把信用卡最低还款付了，把家里的燃气费、物业费缴了，把店里的宽带费、水电费给了。交通罚单清了。朋友的钱还了。兜又变薄了。
月底还款期限到了，李杰刚好有笔外账没有收到，想着明天拿到钱就还进去，耽搁一天也不碍事。
第二天，专员电话响个不停。督促还款，并捞下狠话，后果自负。
李杰急了，一个劲的解释，赶忙掏出手机，在贷款APP里面还了款。
次日，李杰准备上班，发现车位空荡荡的。四下望了一眼，确定车位没错。他拿出电话对着专员怒吼：“他妈的什么意思？我的钱昨天不是已经还了吗？”
专员说：“昨天系统没有收到款项。催收部门把车开走了”。
“我操&%……%￥##￥%……&，我的车必须还给我！当我好欺负是吗？”
“来公司协商处理。”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案几前，坐着一位身穿黑色T恤，国字脸，留着寸头的犷悍男子。想来他就是催收部门的了。
“你的款项逾期没有收到，车我们暂时扣押了。”寸头男头也不抬的说道。
李杰瞥了他一眼，他可不是怕事的人。
“我昨天不是已经还款了，凭什么扣我的车？”
“款暂时还没到账。”
“那是你们自己APP的问题！”
“逾期了一天。”
“一天也扣车？”
“合同有写。”
“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只能全款还清。”寸头男瞜了李杰一眼。
“我他妈有钱还的话，还来贷款做什么？”李杰怒不可遏，拍椅而起。
寸头男一时错愕，随即恝然不动。
李杰紧握着拳头，望着桌上的玻璃烟灰缸。他想着，要不要拿起来朝寸头男脑门砸过去。他想着，要是几个兄弟伙在旁边一定把他暴揍一顿。他想着，等会惹毛了把整个办公室都给他砸了。
最终，他走出房间，点了支烟，媕娿许久，拨打了110电话。
电话回复：民事纠纷，建议先走法律程序，警方暂时不便处理......
李杰瞬时蔫了下来。走程序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店里不能一时无人。他仿佛看见一家老小都在望着他。
李杰缓缓回到屋内，对着寸头男低沉道：“能不能跟你们领导沟通一下，把我的车取出来？”
寸头男微微怔了一下，便拿起电话跟领导说明原委。
他拿着电话“嗯，是，行，好的”个不停。谄谀之态，判若两人。
随后对着李杰摇了摇头。
“你吃什么，我们先把饭吃了。”
“我不饿”。
今天一早为这事早饭都没有吃，已是晌午，身体早已乏力。但他又不想吃，不想在这里吃。
寸头男也不客气，自顾自的。饭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还有一个办法，外面有其他做贷款的，你向他们贷款，然后把这个钱全部还了，车你就可以开走了。”
说完他深咳了一口浓痰用力吐向窗外。
李杰半晌无语。过会又点了点头。
他耷拉着脑袋，望着窗外，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几支烟，使得脑袋昏沉得厉害。
片刻功夫，进来一人。白衬衫，黑皮鞋，摩斯背头，提着黑色公文包，热情的和专员捂手寒暄着。
白衣男转身对李杰说道：”你这边的钱我先给你还上，待会去我那边做贷款你再还给我。但是我个人要收2000元手续费，可以的话就在借据合同上面签字。”
李杰如坐针毡，心里似有千斤重鼎压着。但由不得他。
车管所办理解押回来的路上，白衣男对李杰说：这家公司真不厚道，才逾期一天就扣车，我们公司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李杰颦蹙双眉，没有搭理。
进入公司大门，里面人潮涌动，几十张办公桌坐满了人，来贷款的人不少。李杰心里稍觉宽慰。
“批了32500，扣除手续费，能到手27000。”白衣男拿来厚厚一叠合同文件，随口说道。
李杰也没犹豫，签字画押后，一位女助理拿来手持录像机，要贷款人照着合同上面的承诺语用标准普通话念出来，以做证据。
“这种奇瑞车给到这个价格已经很不错了。”白衣男斜眼望向李杰。
李杰听了长嘘口浊气，行吧。
随后跟着白衣男来到楼下银行自助柜台。取出23000元交给对方。
“还差2000元。”白衣男趾高气昂的说道。
李杰看了下余额，一时万念俱灰，给了钱，拿着车钥匙，踽踽而去。
用力踩下油门，扭大音量，含糊地跟着歌词唱着，又驶向了废亭。
他双手撑着栏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望着甲第连云，很深远的想着什么。
突然，他抬起头对着苍穹戟指大吼：
“你大爷的——”
声音已然嘶哑，经久不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