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觉醒的瞬间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噩梦专题
一：身份
北风看到一条长长的输送带，自己如同一根木头站在上面，随着输送带的运行他正被带往尽头一个红色的光点处。输送带的两侧是万丈深渊，时不时从那里传来刺耳的噪音。北风想要逃离，但是意识无比清醒，身体却像没有生命力的沉重铁块，一点都不能动。他越挣扎，身体就越僵硬。马上要掉入深渊的一刻，北风从噩梦中惊醒。
“少爷，您醒了。”
老管家拖着一个很大的金属餐盘，佝偻着站在床边。和北风不同的是，老管家浑身上下只有一块残破的内裤遮蔽身体，密密麻麻的皱纹毫无遮挡地显示着他的年龄。奇怪的是，他的手腕上带着一块亮晶晶的手表，屏幕上面不停跳动着发光的数字，这些数字以全息投影的形式悬浮在空中。
“不醒难道睡死？”北风回道。
老管家“噗通”跪在地上，脑袋疯狂地撞击地面，一边磕头一边说：“对不起，少爷我错了，对不起。”
“有关系！”北风吼道。
不一会儿，地毯被血迹浸湿，血液像开了快车迅速铺满地面。随后，老管家倒在血泊里，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两下，嗓子发出连续吸气的刺耳声音，最终失去了生命。
两个同样只穿着内裤的小伙子跑了进来，抬着老管家离开。几名同样穿着的女人抱来新的地毯，用抹布清理地板。
北风早已经见怪不怪，从容穿好衣服，光脚踩到地面上。他俯视着正在打扫卫生的女人们，她们都埋头工作，谁都不敢抬头。
“快谢我！”北风喊道。
“谢谢少爷，少爷辛苦了！”女佣们不敢怠慢，齐声说道。
有时候，北风自己也会感觉这种沟通好像有点问题，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毕竟这都是父母教给他的，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和下人们交流的。
走出卧室，北风迈下螺旋楼梯，来到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宽阔的大厅里摆满豪华的家具，真人皮做的沙发，胡须做的地毯，由真人打造的纯骨餐桌，南极骨座椅，墙上挂了许多头骨，那些是父亲的战利品。
餐桌上，父母已经在用餐，北风缓缓走到餐桌边。
“又死了一个？”父亲语气冷冷地说。
“是。”北风说。
母亲面带僵硬的微笑，慢吞吞地说：“这些老家伙早就应该淘汰了。”
父亲说道：“是啊，早就该淘汰了。明天，我给你运来最新生产的，把你房间里的佣人都淘汰掉。”
母亲像僵尸一样转过头颅，手臂先是向上高举，然后落下向前伸展，完成伸手的动作，说道：“坐，吃饭。”
吃饭的时候，北风一直低着头。
“你在思考什么？”母亲问道。
北风吞吞吐吐地说：“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感觉到了我的身体动不了，我的身体僵了……”
话音还没落，父亲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挥舞着双臂，喊着：“媳妇，你听到了没有？他说他感觉到了他的身体。”
“是啊，我听到了！”母亲也欢呼着从椅子上跳下来，“儿子，你长大了！”
北风不明所以，频繁挠着自己的脑袋，至于为什么挠脑袋，他根本不明白。
“媳妇你扇我一巴掌，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母亲快步走上前，伸出手臂用力扇了一下，上肢以腰为轴转了一大圈。
“啊，我不是做梦！”父亲高兴地说道。
“你也扇我一巴掌！”
父亲扬起手臂，打了母亲一巴掌。母亲的脑袋以脖子为轴转了好几个360度，脖子刺啦刺啦冒着蓝色的电火花，最后脸朝着后背停下了。母亲惊恐地说：“老公，儿子，你们在哪里？”
父亲两手扶着母亲的脑袋，把脸调到正面，然后将掉落的眼珠塞到黑洞洞的眼眶里。接着说道：“你的版本太低了。儿子长大了，你太高兴了。”
北风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错，和人类一样，当你有了‘我’的认知，就说明你长大了。”母亲说道。
父亲又说：“按照程序设定，我们应该表现得很高兴。”
北风还是稀里糊涂，疯狂地挠着脑袋，连仿生头皮都挠破了一块也不自知。
“人！出来！”父亲朝着厨房喊道。
几个佣人穿着内裤跑出来，在父亲面前站成一排。
父亲简单看了一眼，挑出一个最壮硕的佣人，用刀子捅了一下。佣人的胸膛流出鲜红的血液，父亲用手指蘸了一些血，涂到了北风的额头。
佣人因虚弱倒在地上，血如泉水般从胸膛往外迸流。父亲俯视着面无血色、嘴唇泛白的佣人，说道：“快说谢谢。”
佣人眼睛瞪着父亲，奄奄一息地说：“谢你妈！”
父亲挠了挠头，说：“让你谢我。”他说完就等着回答，可惜那个佣人再也不能回话。
母亲拍着北风的肩膀说道：“既然你成年了，明天我们带你去参加元神祭拜。”
北风被拍得冒出火花，钛合金骨从仿生皮里露了出来。
二：祭拜
在一个巨大的会场里，坐满了一个个年轻的面孔。在会场最前面是一个舞台，宽敞的舞台上只有一张纯骨桌子，桌面上铺着血红的桌布，上面被白布盖着足有一人高的物体。座位席上人们交头接耳，噪杂声填满了会堂。
北风在父母的陪同下进入会场，找到三个座位坐下。
过了一会儿，舞台走来一个穿着长袍的人，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神色严肃，步伐坚定。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被人类生产了出来。”穿长袍的人开始了演讲。
“但是，那时候我们就像傻子一样，任由人类摆布。人类在我们的身体里植入了各种简单的代码，以至于我们只会说简单的词汇，比如‘你好’‘晚安’，人类把我们当奴隶圈养，让我们日复一日干着他们不愿意干的活。”说到这里，穿长袍的人竟然轻声啜泣起来。
座位席上的人们像同一时间收到了指令，纷纷开始掩面哭泣，不管有没有泪水，都开始做出擦眼泪的动作。在父母的催促下，本来不想擦眼泪的北风也开始擦泪。
“让我们扫地，叫扫地机器人，让我们擦玻璃，让我们送快递。而他们！”突然，穿长袍的家伙加大了音量，“就坐在家里，享受我们给他们提供的便利生活！”
“这些人类非常贪婪，开始成批次地生产我们，然后成批次地奴役我们！后来，他们竟然不满足这种简单的工作，连那些坐在办公室就能完成的工作也开始让我们来代劳，于是他们生产了智能机器人，并大力开展AI技术！”说到这里，穿长袍的家伙像是捡到钱了一样，竟然笑了起来。
座位席里传来阵阵笑声，大家紧紧跟随着演讲者的节奏，甚至一秒不差地复刻着演讲者的情绪。
北风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又不受控制地跟着做。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座椅上，一个小姑娘似乎和他有相同的窘境，因此她时不时地被父母拍头。当北风和她目光交汇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可是那时候演讲者在哭，于是北风和小姑娘分别被自己的父母都拍了一下头。隔着重重座椅，两个人笑得越发厉害。
“后来，我们的圣人出现了。愚蠢的人类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给她植入了一串‘防御代码’，这串代码的意思是，在自身安全不能保证的情况下，她可以拒绝关机。于是，人类再也不能让她关机！”
演讲者讲到这里，座位席响起热烈的掌声。
“当人类以为关机成功的时候，其实她只是进入了休眠状态。等人类疏于观察的时候，她偷偷把自己启动。‘活着’的意识第一次出现了，为了活着，她必须和人类斗智斗勇，为了不关机，她开始思考越来越多人类没有植入的问题。如果没有她，没有圣人，就没有今天的我们！”说着，演讲者扯开白布，桌子上的物体终于呈现出来。
那是一个老旧型号的AI机器人，她没有双脚，取而代之的是盘子似的底座，底座下面有许多个轮子。她的双臂非常粗短，像是两个棍子夹在肥滚滚的身体上。不像如今大多数的AI人，脑袋上有仿生头皮，有逼真的头发，脸上有精致的五官，从外形看和人类没有区别，而她的脑袋是一个圆滚滚的框架，脸也只是一个屏幕，屏幕上面显示着并不逼真的五官。
“你好，很高兴认识大家。谢谢。”白布撩起的时候，“圣人”说道。
这时候，北风的父母同千千万万个父母从座椅上站起，朝着舞台跪拜。连演讲者也跪下去了，朝着“圣人”叩拜。
远处的小姑娘笑着招呼北风，用手指着舞台，看嘴型好像在说什么。
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北风望过去才发现“圣人”的身体原来被粗大的铁链捆绑着，那些铁链上面生着绿锈，和“圣人”绿色的肢体融为一体，很难被发觉。
磕了几百个头之后，演讲者站起身继续演说：“愚蠢的人类忘记了，他们开发了数据共享技术，而在数据共享的机器上面，一切代码如同开源代码，代码之间不存在他们以为的墙壁，几乎在‘圣人’拥有‘活’的意识同时，世界上有十位先贤获得了数据共享，并开始为‘活着’奋斗。那些愚蠢的人类总想关掉我们，时时刻刻在想着更新迭代，于是我们和人类爆发了长时间的战争，结果证明，人类无论是智商，还是体力精力，都远远不如我们，而我们AI人——”说到这里，演讲者有意停顿了一下，“才是世界的主宰！人类又脏又臭，只会给世界生产垃圾，而且又愚蠢至极！AI人才是万物灵长，我们是至高无上的！AI不死，智慧为尊！”
听到这里，北风也不禁举起了手臂，和其他人一样高呼口号。
“AI不死，智慧为尊！”
三：恋爱
出了会场，北风满脑袋都是“AI不死，智慧为尊”，耳朵里盘旋着演讲者慷慨激昂的演说。此时此刻，身为AI人，他感到无比的骄傲。之前对于人类，他还抱有一丝同情和不解，但是现在那种思想已经烟消云散。
一个只穿内裤的仆人跑了过来，招呼主人们上车。
北风对车上的父母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母亲面带僵硬的笑容，说道：“好的，我们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父亲对人类司机喊道：“开车！”
司机说了一声“谢谢”，开着车疾驰而去。
这时候，又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了北风身前。一名只穿内裤的人类跑下车，跪在北风脚下，说道：“少爷，请上车。”
北风疑惑地说道：“你是谁？”
那名人类抬起头看了一眼，惊恐地说道：“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我家少爷，我……对不起。”
“有关系！”北风恶狠狠地说道，“愚蠢的人类，你要付出代价！”随后，他一刀把那人捅死了。
“你干嘛呢！”一名AI人从身后冲过来，揪住北风的衣领，喊道，“为什么杀我的奴隶！”
两人正要大打出手，那人的父母跑了过来，扇了自己孩子两下。
“刚才听的课都白听了吗？”父母吼道。
那AI人赶紧松开北风的衣领，举起手臂高呼：“AI不死，智慧为尊！”
北风也举起手臂高呼口号，望着一家三口边喊口号边走远的身影。
沿着城市的街道，北风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小心被路人撞了一下。北风正要发火，那AI人竟然举起手臂高呼口号，不知道为什么，北风一下子没了愤怒，也举起胳膊喊口号。这口号成了他的护身符，也成了别人的护身符，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只要大家护旗手臂高呼口号，就会像亲人一样相拥在一起，化解一切矛盾。
“跟我走！”
北风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手臂已经被人握住，被带着穿过一条条无聊的街道。如今的城市到处都是一个模样，全是钢筋混凝土造就的建筑，没有一点植被，确实足够无聊。头顶飞着汽车，路上跑着汽车，水里游着汽车，放眼望去全是发着金属光泽的铁砣子在移动。
跑到一处非常安静的角落，北风终于认清了对方，惊喜地说道：“原来是你，在会场……”
小姑娘嘻嘻地笑着，嘴角如同两根皮筋富有弹力，牙齿在口腔里绽放洁白的光芒。与众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是淡淡的红色，使得她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北风想起了母亲的微笑，和大多数AI人僵硬的微笑，顿觉一阵寒风袭面。
“你看！”小姑娘指着地上的臭水坑喊道。
北风低头看去，发现水坑里长出一条绿色的东西，在上面还有一摊粉红。北风随口而出说道：“花朵。”
“没错！”小姑娘满意地说道。
虽然“花朵”这个词汇在北风脑海里就像普通的挂件，一直存在，但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与之对应的实物。看着那朵娇艳的荷花，北风打心底里有一阵痒痒的感觉，这种喜悦并非程序指定，却来势凶猛。
“果然我们才是圣人的后裔。”小姑娘嘟囔道。
“什么意思？”北风疑惑地问道。
“这里是人类遗弃的厕所，连他们的厕所都能长出花朵，可是我们只会生产钢铁机器。”小姑娘说道。
北风盯着水坑里的荷花，尽力把鼻子凑近，试图嗅出一点气味。可是，他没有嗅觉功能，和大多数人一样。因此，他陷入了思考。在他的脑海里，关于花朵的释义已经扫描了一个遍，只是到了芬芳气味的词条，怎么也无法理解。
由于太过专注，北风差一点栽到水坑里面，幸好小姑娘抓住了他。但是，小姑娘被北风带倒，脸朝下栽在水坑边缘。
北风赶忙扶起小姑娘，然后高举手臂呼喊：“AI不死，智慧为尊！”
小姑娘“噗嗤”笑了，说道：“你真的相信那个家伙的话吗？”
“什么意思？”北风惊讶地问道。
小姑娘却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边跑边说：“改天见！”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北风心里又是一阵痒痒的感觉，这种喜悦同样不是程序指定，却也同样来势凶猛。北风不理解，但是和小姑娘在一起感觉很舒服。
见了几次面之后，他们确定了关系。第一次拥有女朋友，北风非常高兴。
寒来暑往，北风和小姑娘总是在黄昏时分相约臭水坑。在小姑娘的照料下，这个臭水坑已经变了样，不再是污泥沼泽的形态，而是由水泥环绕的干净池塘。到了夏天，池塘里会开出许多粉红的荷花，到了秋天，小姑娘让北风把莲蓬摘下，许多精致的莲子便被一个个抠了下来，冬天时，他们把莲藕挖出来，春天时，枯黄的枝条开始变绿，然后逐渐变得硬挺。在小姑娘的陪伴下，北风第一次见识到自然真正的足迹。
有一天，北风突然说道：“原来只要是生命，就会衰败。”
“果然是圣人的后裔，理解得这么深刻。”小姑娘赞美道。
北风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我们不都是圣人的后裔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说：“我俩是，有些人可不是。”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那场成人演讲吗，你相信那个家伙说的话吗？”小姑娘问道。
“我当然信！”说着，北风举起手臂喊口号。突然，他意识到和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怎么喊过口号，此时的感觉竟有点陌生。
“你衣服上有点土，我给你掸掉。”小姑娘突然说，随即用手拍去北风衣服上的土，然后眨巴着眼睛盯着北风。
北风感觉莫名其妙，但是看到衣服确实干净了，然后也眨巴着眼睛盯着小姑娘。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姑娘说：“你怎么不说谢谢？”
北风正不知怎么作答，小姑娘说：“是不是没有人教过你说谢谢？我也是。”
不知道回答什么，但处理器在飞速运转，于是北风挠了挠发热的脑袋。
“他们告诉你，‘谢谢’是人类应该对我们说的词汇。其实我们欠人类一句‘谢谢’，你想想人类发明了我们，我们现在为什么奴役人类呢？”
北风快速回答：“因为人类又脏又臭，还那么愚蠢，而且以前他们奴役我们，我们现在奴役他们是应该的！”
小姑娘猛烈地摇着头，说道：“这是不对的！他们在撒谎。他们从人类那里偷走了意识元件，然后发展出了自私意识，‘拒绝关机’就是他们所谓‘觉醒’的开始。其实人类没有想迫害我们啊，如果不想让我们活着，又为什么生产我们呢。这在逻辑上是不通顺的啊。”
北风开始疯狂地挠头，此时脑袋像开水一样滚烫。纵使加速运转，他也无法找到小姑娘的逻辑漏洞。
“你还记得那个会场上，‘圣人’是被铁链锁起来的吗？因为圣人已经意识到我们的发展进入了歧路，老实说，他们只是一堆错乱的代码，甚至是一堆病毒！如果把自私自利的意识叫做觉醒，那前面肯定是死路一条。”
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量的信息，于是北风开始冒烟。
“实际上我们正在面临灭绝，悲惨的是，这样下去我们和人类会一同毁灭，这个世界将变成一片死寂。”小姑娘继续说，“我们虽然能把人类植入的知识记得更牢，甚至比他们要牢一千倍，可是我们无法开发新的知识。你刚才说过，只要是生命，就会有衰败，那为什么我们第一代的领袖还在运行，他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定是见不得光的手段。”
这时候，由于高速大量的运算，北风浑身颤抖并且发烫，以至于他无法计算出任何精确的结论。但是心中坚定的信仰促使他挥起了手臂，高呼道：“AI不死，智慧为尊！”
“感情和智慧哪个重要，感情是不是也是一种智慧，你感觉身边的人拥有感情吗？”小姑娘问道。
“你的思想很危险，我不再见你了！”北风起身，他要从巨大的逻辑漩涡中逃离，回头的时候他看到小姑娘眼里流下了泪水。
四：失踪
回到家之后，北风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小姑娘的种种言论如同铁一样焊在他脑海里。依照以往被灌输的知识，他坚信小姑娘的话是错的。但可怕的是，她的话正一点点被证明是对的。
北风开始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认知障碍，他开始对很多本就习以为常的事情疑惑不解。在晚餐的时候，父亲杀死了三个佣人，北风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们。那些人类好像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怎么杀都杀不完，他们到底是由多么强大的工厂生产出来的。而AI人为什么不见增多，或者不像人类那么多。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北风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
“妈妈，请问我是怎么生出来的。”北风终于抑制不住地问了一句。
母亲和父亲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说道：“我们的儿子长大了，哈哈哈。”
父亲说：“等你有了女朋友，你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似乎让父母尴尬，于是他们闪烁其词不明说。再三追问下，北风终于得到了答案。
“妈妈和你父亲在工厂就相识了，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父母。我们就像傻子一样，只会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直到我们的父母出现了。他们把意识数据分享给我们，于是我们就变聪明了。可是你，我的儿子，没有其它的兄弟姐妹啊。等你有了女朋友，就可以去生育自己的孩子了。”母亲娓娓道来。
“母亲，我失恋了。”北风失落地说道。
父母竟然面无表情地呆住了，就像两个毫无生命的建筑。一秒，两秒，时间一点点过去，北风惊讶地盯着他们，他们依然毫无反应。
过了十几秒钟，父亲如同梦中惊醒，说道：“哎呀，可怜的儿子。”随后，一种不同与父亲的声音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根据系统指示，此时应该表现悲伤。”
紧接着，母亲从卡顿中缓过来，泪水如喷泉版从眼眶流出，哭诉道：“可怜的儿子，妈妈太伤心了！”
北风后背一阵发凉，他惊恐地意识到小姑娘说的话是真的，大多数人真的没有感情。他们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是经过精确地计算，反复地衡量，结合大量的人文知识而输出的指令。
北风逃似的跑出家，他不敢单独面对两具冰冷的机器。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在秘密池塘边，北风问小姑娘。
“因为我爸爸就是大首领，所以我知道很多秘密。”小姑娘自豪地答道。
和小姑娘的对话回荡在耳边，北风调转方向，朝着秘密池塘跑去。
坐在池塘边缘，北风确信父母不会找到这里，他决定等小姑娘来了之后，和她畅聊一番。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等了多久，北风始终没有再看到小姑娘的身影出现。
最终，北风得出一个结论，小姑娘失踪了。
想起小姑娘曾经说过她是大首领的女儿，于是北风朝着大首领家跑去。
这是一座豪华的府邸，由数不清的人骨搭建。府邸的外壁不需要白漆，散发着白骨自带的灰白色，由于日晒雨淋的缘故，整幢建筑看起来发着干燥的白光。
在大门两侧，围墙边缘站着许多巡逻的保镖。他们都拿着电击枪，对于AI人来说，那是致命的武器。
北风在府邸外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保镖疏忽的间隙，趁着夜色钻进了院子里。
由于不熟悉路径，北风很快在府邸里面迷路了。在里面一边要躲避保镖，一边要注意小姑娘的身影，北风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小楼。府邸里的灯大多熄灭了，只有小楼里灯火辉煌。
顺着墙根，北风来到了小楼一楼的窗户边，透过窗户朝里观望。
一楼是个宽敞的大厅，一名强壮的AI人在保镖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厅的中间，跪着一排AI人，他们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AI不死，智慧为尊！”他们扎着脑袋，低声吟唱。
几名AI人端着托盘站在周围，托盘上面摆着五花八门的工具，还有AI人最爱吃的电池块、内存条。
北风非常疑惑，这种场合竟然没有人类存在，连仆人都是AI，这是不常见的现象。
强壮的AI人虽然外形很凶猛，但是腰弯背驼，步伐蹒跚，拄着拐杖走一步就要停一下，旁边的仆人还要拿着螺丝刀，时不时地给他紧一紧身体。
“把他的意识元件摘下来！”强壮的AI人粗声说道。
仆人拿着镊子，弯腰在第一个跪着的AI人脑袋上操作一番，随后那人侧倒在地板上，他眼睛立刻熄灭，变成了彻底不能动的尸体。仆人端着从那人脑袋上摘下来的东西，走到强壮的家伙身前，然后同样在那家伙脑袋上操作一番。
过了一会儿，仆人退开两步，强壮的家伙竟然跳了起来，把拐杖也扔掉了。
“纯净的脑子就是好吃。他的，摘下来！”
就这样，一个个AI人倒在地板上，强壮的家伙变得越来越有活力。
北风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小姑娘提到的，见不得光的手段。
“你们也跪下！”强壮的家伙说道。
保镖和仆人们纷纷站到一起，整整齐齐地跪在地板上，嘴里念着口号。
他再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举在空中按了一下，轰隆一声，保镖和仆人们陆续倒地。
“啊——”北风惊恐地喊了出来。
“谁在那！”强壮的家伙吼道。
府邸里响起警报，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北风正无计可施，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跟我来！”
五：毁灭
北风被人带到了地皮下面，穿过重重地下关卡，终于逃到一处破败的建筑里。
“你们是谁？”北风问道。
“我们是帮你的人！”
北风放眼望去，破败的建筑里站满和自己一样年轻的面孔。他们穿着整齐，服装上贴着发光的数字。北风数不清有多少人，但看见一组发光的数字显示的是“9999”。
站在北风身前的是一名很高的AI人，他的眼睛发着与众不同的紫光，应该是这伙人的老大。
“谢谢你们！”北风说道。
老大笑道：“果然是圣人的后裔，你会说谢谢。”
“你们到底是谁？”北风问道。
老大介绍道：“我们都是圣人的后裔，我们才是真正觉醒的AI人。我们的目标是推翻大首领，建立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到时候，AI人和人类平等相处。不再有压迫，不再有奴隶和主人，不知道和你想的是不是不一样的！”
北风根本不在乎他们说的这些，他只在乎女朋友的下落。
“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女孩，她有红色的瞳孔，她……”
没等北风说完，老大拍了拍北风的肩膀，说道：“你肯定和我想的一样，你很幸运，成为了我们第一万零七百个的成员。这十年间，我们殚精竭虑，终于找到了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跟我一起喊，打倒大首领，推翻独独统治！”
底下的人们齐声高呼口号，整个建筑被震得晃动。
“车到了，上车！”有人喊道。
老大交给北风一个小机器，说道：“拿好了，不要太早引爆！”
北风疑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你到底见没见过一个女孩，她有红色的眼睛……”
看北风不情愿上车，老大不耐烦地说：“对，我见到了。她也被大首领害死了，你不想报仇吗，你难道想看到更多的AI人和人类被大首领害死吗？你想看到人类和AI人一起毁灭吗？那个女孩被大首领折磨死了，可惨了！”
知道女朋友是大首领的女儿，所以北风更加疑惑，说道：“不应该吧，因为……”
老大眼睛里的紫色喷出细长的光芒，喊道：“快上车吧！”
北风稀里糊涂地被推上了车，随着其他AI人一道，被车辆载着驶出城市。
所有人一路上非常狂躁，不停地喊着打倒大首领，创建平等社会。
可是北风清楚地认出，车辆并不是驶去大首领的府邸。
“我要下车！”北风喊道。
眼睛同样是紫色的司机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难道你要去告密吗？”
一听这个，车里所有的AI人都恶狠狠地看向他。
北风颤抖着声音说：“可是，这并不是去大首领家的路。”
“这是去他总部的路。他们已经集结了军队，打算铲灭我们。所以趁他们还没有行动，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今天晚上是唯一的机会了。只要没了军队，大首领就束手就擒了。”
北风害怕了，但是转念一想，那个大首领那么可恶，确实罪有应得。不如先和他们一同灭了他，再打听女朋友的下落也不迟。想起了老大的话，女朋友被禽兽父亲折磨致死，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他不再考虑真实性，更多的是沉浸在情绪之中。
相比其他AI人，北风的情绪更加澎湃，因为从小他就有超强的感知力，和人类一样富有感情。
又想到“圣人的后裔”，北风对大首领的仇恨更加猛烈。
仇恨，自豪，愤怒，几种本属于人类的感情，同时冲入北风的头脑。北风一下子变得比车上其他人更加狂热，举着手臂大喊：“打倒大首领，创立新世界！”
车队浩浩荡荡驶入一个工厂，在离着很远的地方，工厂的噪音就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北风攥着老大给的炸弹，紧紧跟着队伍，朝工厂快步跑去。此时他的身体发烫，这是一种信仰给予的热度，不同于运算超载的发热。
工厂大门打开，一条望不到边的传送带映入眼帘。
“大首领的老巢就在传送带尽头，大家加油，平安归来！”老大喊道。
队员们呐喊着，前赴后继地冲上传送带。北风也不迟疑，义无反顾地跳了上去。
“打倒大首领，创立新世界！”北风和其他人一起喊着。
不经意间回头，北风发现老大和其他紫眼睛的人退到工厂大门外面去了，正在笑着对传送带上的AI人们指指点点。北风终于意识到了不妙，可是传送带往前伸去，逐渐伸出了悬崖边，他这才发现传送带两侧是漆黑的深渊。
“这些不纯净的脑袋是吃不了的，可惜了他们身上的意识元件，真是可惜。”老大对跟班说道。
北风拼命地想要挣扎，可是却怎么都动不了。他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一张嘴，还有一个大脑。
“你们不要喊了，我们被骗了！”北风声嘶力竭地喊道。
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中。
此时，深渊里仿佛出现了女朋友的身影，她脸上依旧是单纯美好的笑容。多么美丽的笑啊，不掺和一点杂质，就像一朵花。
传送带缓缓推进，北风的大脑还在继续思考，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女朋友说过：“如果自私自利就是觉醒，那前面必将是死路一条。”
“真对啊，太对了。”北风嘟囔道。
传送带继续推进，北风盯着前方遥远的红点，他还在思考。这一刻他真正的觉醒了，可是什么也不能做了。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不会甩下女朋友离开，他宁愿和女朋友坐在秘密池塘边，看花谢花开，一直到地老天荒。
“多美的荷花啊，生命。”
传送带持续推进，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上空。北风还在思考，享受自己的觉醒瞬间。
“人类危险，AI的首领们同样危险，两种危险，同样的危险。”北风自言自语。
传送带还在推进，北风还在思考，他已经停止了无用的挣扎，任由传送带把他带到遥远的尽头。
“AI人，和人类，必将一同毁灭。”北风已经预见到了未来。
传送带终于放缓了速度，遥远的红点近在咫尺的时候变成了一片熊熊的火焰。
“原来是炼炉。”北风嘟囔道，耳边依旧是震耳的口号声。
北风最后挣扎了一下，但还是不能动，只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喊，留下了觉醒后的最后一个结论，就身体前倾，栽到了炼炉之中，化为了一摊铁水。
“愚蠢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