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友广场散文

走进山川见古人

2020-08-11  本文已影响0人  顾月华的书页

解读蔡维忠

《此水本来连彼岸》读后感

【美国】顾月华

我一向喜欢读蔡维忠的文章。与他在侨报同一个周末版专栏,他写美国人的故事,我说东道西,用文字把上海和纽约串在一起。我在写了一百来篇专栏文章的过程中,有充分机会了解蔡维忠的作品。我非常入迷他写的散文,特别是那些不受专栏篇幅限制的大散文,其中许多收入了散文集《此水本来连彼岸》。

从他这本散文集的自序开始,就可感受到格局很大。他低调沉稳胸怀宽阔,学养深厚不露锋芒,思维既严谨细致又天马行空。他是一个生长在中国海边的福建人,有东方传统的建筑灵魂;他又是生活在彼岸海边的现代白领,融入西方世界思维方式的地球人。

這本书共有26篇文章。他在天涯海角寻找历史文明,认为世上的事物其实都互相关联,都不是孤立的绝缘体。他不但喜欢挖掘现代人身上承载着的历史——他写了很多关于人的故事;也喜欢探索景物中的人文——他写了好几篇游记。这两部分构成了该书的两个密切相关的主题。为了读懂蔡维忠,我选取了一个角度,跟着他的足迹,体会他的感悟,让他引领着融入大自然的精灵世界和神秘的废墟中去。

就从《天涯行》开始吧。他从阿根廷湖登船,直奔它的源头——莫雷诺冰川。

莫雷诺冰川怎么来的?原来它的的源头是太平洋。太平洋上空的水气冷却后,降落在安第斯山上变为雪。积雪层层覆盖,慢慢变成厚厚的坚冰,又沿着山谷缓缓往下移动,到达山下,冰块又融化为水。于是,那来自太平洋的海水,经过几百年的凝固之后,终于还原为湖水。缓缓移动的莫雷诺冰川,终于造就了阿根廷湖。

我们都有大山大川中游湖的经验,鲜少有人弄明白山水中的轮廻与生生不息的关系。读这本书,注定了要跟随他处处寻根究源。

他说,阿根廷湖就在船下,安第斯山就在头顶。冰川之美兼具水的妩媚和山的磅礴,它先以优美愉悦人,再以壮美震撼人。它先以静态威慑人,再以动态激励人。后来他下船亲自登临冰川,险象环生后得到感悟:“大震撼后才有大安宁,大颠簸后才有真归依。”

他也描述了阿根廷南部广袤的荒原,荒原上的野草,荒原上顽强的生命力;描述了清澈的海水、栖满海鸟的小岛、原始植被、企鹅、海狮、地衣等等,它们都是天涯的原生态形成独特的风景。在见证了人类给大自然和原居住者的生态造成永久改变后,他留下一声叹息:“人类若放下轻薄、放肆、征伐的心态,也可以成为天涯风景的一部分。”

这是一篇没有人物故事的文章,文字中却洋溢着对人类的关怀。

如果说在《天涯行》中他乘坐船,在下一个的故事《荒原上的图画》中,他在飞机上。他上大学时听说,在遥远的南美洲荒原上,不知是谁留下了许多巨大而神秘的线条和图画,据猜测和外星人有关。2016年,他去了秘鲁南部,叫做纳兹卡荒原的地方,乘小型飞机,开始了荒原上空的探秘,俯瞰大地出现的巨大图画。

从飞机上望下看,方能看清许多直线和图画。图画仅由一条线构成,线的任何一点都不与任何其他点交叉。因为线的宽度可达半米,可以把它当成路,如果把任何点当成起点,起点就是终点,前程就是归程。有研究者发现,纳兹卡人还真的把荒原上的线条当成路来走。他想象,纳兹卡人沿着固定的线路走循环的路。

由图画的循环,他联想到水的循环,联想到荒原周围的纳兹卡人如何为了得到水做出的艰难努力。他发挥奇妙的想象,将荒原上的一幅幅图画演绎成一幕幕为水而祈祷,为生存而付出的场面,将对荒原上静态图画的观察转化为对纳兹卡人命运的探索。

在《高原时光》的一开头,我们便知道他这次的交通工具是自驾的小汽车。车从两块巨大的石头中间钻进去,再钻出来,人也就从内华达州进入犹他州地界了。一进一出,像是被时间机器巨大的力量吞进去,再吐出来,出来时时光在几亿年前,科罗拉多高原随着地球板块碰撞,正冉冉上升。他以这样的开头,把读者带到大峡谷前,到山峰下,到荒原上,面对被风化的岩石构造出鬼斧神功的造型,一下子把人喚回几亿年前。那是何等的震撼!

光能被肉眼看到,那么时间你能看到吗?蔡维忠在见证到羚羊谷中正午时分阳光光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他写道:

“我用肉眼看见光在变化。

“我们看到日升月起,知道一天过去了;看到花开雪落,知道一年过去了;看到大峡谷,知道几百万年过去了;看到科罗拉多高原,知道几亿年过去了。不管是一天还是几亿年,我们知道许多时光过去了。我们在事后才知道时间过去了,只是很难捕抓到眼前一分一秒的时光是怎么移动过去的。谁看过一分一秒的时光在移动吗?我看到了。在羚羊峡谷中,在正午时分,在太阳光线投进峡谷时,在每一次按下快门后,我用肉眼见证了时光在移动。

“移动的时光其实是在流逝。

“高原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告诉我,流逝中应当有获得,就像它告诉我,峰柱在剥落时塑造,山峰在坍塌时挺起,拱门在摧毁时形成,羚羊峡谷在淹没时舒张,就像它告诉我,高原风物在灭亡中诞生。我在时光流逝中寻找我该获得的东西。”

对动态景物的入微观察和对时光变幻的奇特感悟,让人读后不禁神往。

《安第斯山双城行》,是坐火车上山的。在这次旅行中他从印加古都库斯科乘坐火车,沿着乌鲁班巴河到达老山山下,然后换乘大汽车是延着陡削的山脊盘山而上。登上老山,扺达闻名世界的古迹马丘比丘古城。

马丘比丘建造在在山脊上,共有神庙、行宫、民居、广场、阶梯、草地、花园,约两百个建筑物,鳞次栉比,次第展开。印加帝国在狭窄的山脊上,建造了一座可以容纳一千五百人口的城市。经过五百年的雨淋风化,屋顶的草盖早已消失,石墙依然屹立, 它还保留着一座印加古城原来的模样,原汁原味。

这座古城与高山上的山峰和云层相映互辉,成为一体,那在古城中高耸的少山,形狀恰如美洲狮,美洲狮是印加文化中三样神圣的动物图腾之一,它主宰人世。所以这座城市便被赋予了神性。

下面两段文字,是作者对马丘比丘形成与存在的感叹:

马丘比丘是人间的城市,但它离天很近,离俗世很远。与其说它属于人间,不如说它属于天堂。就叫它天上人间吧。在它面前,崇高者更加崇高,谦卑者更加谦卑,虔诚者更加虔诚。

马丘比丘是美丽的城市,但是用美丽的词汇来描述它就显得太苍白了。废墟之间的草地,鲜绿鲜绿,那是生命力的鲜活。巍然石墙,披上沧桑的地衣,那是生命力的永恒。那美丽,是古老的美丽。那沧桑,是经久不衰的沧桑。

安第斯山双城行,第二座城市就是库斯科,它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十一世纪或十二世纪。受父王太阳神旨意的卡帕克修建的印加帝国首都庫斯科王国,街道都由印加人加工的石头铺成,后来被西班牙殖民者征服,于是出现印加与西班牙双重风格的建筑,形成了这个城市的独特风貌。

到了第九代印加王帕查库特克开始对外征战,向南向北扩大版图,将王国转化为帝国。他后来授命儿子继续征战,直至征服了秘鲁以北的厄瓜多尔。他自己则建造了高山上的城市马丘比丘。

这个古城曾经在群山密林中深藏了几个世纪,西班牙人征服了印加帝国,但是並未发现它。

库斯科古城也是坐落在安第斯山脉上的一个重要古城,历尽沧桑,一次次重生,

城里建有雄伟壮观的太阳神庙,太阳神庙是印加人的精神寄托,他们开国君主就是太阳神的儿子。所以历代君王声称都有神性,西班牙人在此庙上盖上圣多米尼加教堂。1950年,在一场毁灭性的大地震中,教堂和全市的其他建筑物一样轰然倒地,被掩盖的太阳神庙的石墙露出真面目,巍然不倒。神、人、大自然,浑然一体,为世人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历史痕迹。你随着他翻了几页字,会有此间分秒过,人间己千年的幻觉。

当然,蔡维忠不仅仅是在观看古迹,更是走近安第斯山特有的动物羊驼和印加人建筑留下来的石头。羊驼很可爱,却承受不了太大的重量,只是因为它是当地最大的动物,印加人只好把它当牛做马了。石头上有裂缝,那是用更坚硬石头做成的工具凿开的。印加人没有牛马那样的大动物,没有铁器,文明无法向前迈进,为此,它的几万大军败在几十个西班牙骑兵的剑下。他解剖印加文明发展的脉理和瓶颈,却以羊驼和石头为切入点,可见其独特的视角。

这篇文章有7千多字,没有人物情节,他却从一开头便以戏剧性的方式把读者深深地吸引住。他不是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观风景而观风景,而是到大自然中寻找感悟,在古迹中探索社会发展的规律,关注人类的命运。

蔡维忠另一篇精彩文章是《追寻玛雅文明的踪迹》。我们追随他的脚步,走在中美洲的土地上,穿插在墨西哥的奇琴伊扎古迹城市中。他带领我们看到诡异的球赛,听到传奇的故事,惊叹神庙的设计,在那神秘的天地间,去膜拜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神。是神那超人的力量,为玛雅涂上了神秘的色彩。

這些故事反映出古代的人类祖先曾经有过的愚蠢、荒诞的习俗,或者说是不文明。比如说在一场蹴球赛后,把得胜方的队长成了人祭的牺牲品。什么是人祭?就是把他杀了去祭神。这样的故事被刻在蹴球场的石墙上,一幅幅精美石雕组成一道规模恢弘的石墙,让世人不断的前去观看探索。

奇琴伊扎附近没有河流湖泊,只有两口大溶井。它们除了提供居民日常用水外,还承担着很神圣的责任,就是通过这口井求神保佑,希望雨神赐予好雨好收成,所以被称为圣井。人们往里边扔下贵重物品作为祭品,也扔下人作为祭品,扔下去的人都死了,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他说他在井下遇到了河神,他预言了未来会有雨水和好的收成。于是他从一个奴隶变成可以通天的人物,被当成神一般受到了崇拜。

不过,随着故事的展开,我明白他的着眼点始终在人身上。他说,离开了人,就没有神;从神话中,本来应当看到人的虔诚,却也能看出人的狡黠;凡是有崇拜神的地方,必定有人在利用神。

玛雅人留给我们一个高度文明的遗迹和充满神奇的世界,留下来许多有关神的遗迹,比如金字塔,但是古老的玛雅文化却几乎消失了。尤其是能够看懂玛稚文字的人绝迹了。一个罗马教会派來的兰达主教焚烧了几乎全部玛雅书籍,他活生生地割裂了曾经辉煌的玛雅文明。

为此,蔡維忠呼吁人类要引以为鉴:“权力很可怕,自以为正确的掌握权力的人更可怕。掌握权力的人如果强行推行理念,其毁灭力则相当巨大,他会摧毁文化,割裂文明。”

他观察到森林中的玛雅文明有自己的艰难处境。玛雅人为了发展而砍掉树林,导致失去生存的根基。为此,他大声疾呼:“虽然这块异域土地上的人种不一样,文明不一样,但是自然规律到处一样。我们这些居住在森林以外的人们,其实也和玛雅人一样,受自然规律约束。也许我们还没有遭受到如此彻底的报复,或者是祖先已经受过沉重的报复,而后代正等待着另一轮报复。总之,我们的智慧永远无法与自然规律抗衡。当人类懂得在自然规律面前谦逊时,才能逃过报复。”

蔡维忠是讲故事高手。收集在随笔集《美国故事》的文章,和《此水本来连彼岸》的许多散文,以很简捷的平铺直叙手法,写出的故事情节引得读者意犹未尽浮想联翩。但是,他不仅仅在讲故事。本文所引的几篇文章,大多没有人物,他却从一开头便以戏剧性的方式把读者深深地吸引住。他不是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观风景而观风景,而是到大自然中寻找感悟,在古迹中探索社会发展的规律,关注人类的命运。

当今世界正面临全球史无前例的大疫情,读这些文字更有意义。人在大自然面前终是掩饰不了自身的卑微与渺小,因此在这次考验中暴露出人类的弱点。而我在好几天里沉浸在蔡维忠这本散文集里,随着他穿越历史时空隧道,审视似乎处处都有神迹的大自然风光,度过了无与伦比的审美时光,同时因为对人类理解的提高而看到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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