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四题
小小说四题
文 | 顾纪成
江南女侠
我的一个发小掉进河里淹死了。我开着摩托艇沿河帮助寻找他的尸体。当尸体从水里被拉上来时,他的整个腹腔被紧紧挂在那种屠夫常用的铁钩上。这件事,我至今都觉得有点残忍。没想到,去年中元节的前一天,我梦见自己被那个死鬼附体了。 过去的一切都被遗忘了,我仿佛被一个鬼魂带入了“另一个维度”的虚空。
我成了他的傀儡,看到自己怎么起床,怎么洗漱,怎么提前为8岁的女儿准备午餐,然后在饭里下毒。我不仅无法抗拒他的操纵,而且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在梦中,我照常赶着地铁上班。
在地铁上,我突然想到,我在离家前给女儿的午餐下毒了。我感到极度恐惧,心急如焚。我得马上下地铁,乘对面的地铁,在午饭前赶到十里外的公寓去救我的女儿;但是列车在飞速前进,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来。
我仿佛看到女儿站在阳台上,独自一人,双手抱着她的猫。她可能感觉到了什么,从外面跑进了房子,然后我听到她在里面翻箱倒柜。我知道她在找雅芬临终前给她的护身符。
雅芬死的时候对她说:别担心,阿妈会在那边保佑你的……
看着列车上闪烁的时钟,我感到死亡更紧地抓住了女儿。 时间到了1:00,我绝望地捶胸顿足,休克过去。 当我在医院醒来时,我的女儿站在我身边,手里还拿着雅芬留给她的护身符。
女儿说,吃午饭的时候,是阿妈冲进来抢过她的饭碗,把它扔在地上。她当时觉得很委屈,直到她的猫吃了碗里的东西,死在了她的怀里,她才知道是阿妈救了她。
女儿还说,在那边,爱浓妆的阿妈洗净了人间铅华,看起来比以前更瘦更漂亮了。 她不再叫墓碑上的名字,而是用自己的网名——江南女侠。
腰舟
老王喜欢在网上写作,非常活跃。退休后,我在他家对面开了一家文玩字画店。他来过几次,买了一些字画。
他喜欢研究《庄子》。在庄子的《逍遥游》中,惠子种植了一批大葫芦,庄子说,葫芦系在腰上,可以用作渡河的腰舟。老王发现葫芦在先秦时期一直是重要的水上工具。他对所谓的腰舟非常感兴趣。
有一天,他来找我,但我不在店里。一名叫阿卉的女店员接待了他。
阿卉说:你想买什么?
他说:我想买你店里没有的腰舟。
因此,阿卉告诉他将要购买的货品写在留言簿上。
第二天,我在留言簿上看到了他的漂亮字体。因为在文玩中,我真的想不出腰舟之类的东西,所以我查了一下《辞海》中的“腰舟”条目。
哦,天哪!这腰舟不就是绑在羊皮筏子上的羊皮胎吗?这种完整的皮胎是从羊颈部的切口处剥下来的,充气后可以漂浮在水面上。
我过去在西北呆了半年。我见过西北壮汉紧紧抱着羊皮胎泅渡黄河的情景,于是联系了西北的一位朋友。很快,他把一张羊皮胎寄到了我门上。
我双手拿着黄褐色的羊皮胎,鼓起腮帮对着羊皮胎的气口使劲吹起来。我那副模样使阿卉几乎笑出声来。
我把充足气的羊皮胎放在桌子上,准备通知老王。这时候他进来了。
我让他看看他想要的东西。
他感到震惊。
他说:这不是搞错了吧。
我说:没搞错,肯定没搞错。
我拿出《辞海》,翻到“腰舟”词条,交给了他。他看到“腰舟”的解释如下:
一种渡水的用具。将皮囊充气,佩于腰间;或多个皮囊串联,人坐于其上,可以浮泛于江河上。
看完之后,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好吧,权当是我为老伴买了宠物。
在我没有车的日子
我工作的公司在郊区,每天乘公共汽车去上班,路上需要很长时间。如果你不挤车,坐在座位上的几率几乎为零。有一次,当我上车时,车上满是乘客,后面只有一个空座位。我很高兴并且跑了过去。
这时,我看到一个男人站车窗外,把一个提包放到这个座位上。我非常恼火,想拿开他的提包,但我最后忍住了。
我实在不想看到这个男人享受本应该是我的座位。在他还没过来的时候,我离开了那个诱人的座位。
阿妈经常提醒我:记住,女孩子遇到事情一定要谦让。我已经习惯这样做了。我甚至在晚上做了一个非常开心的梦。
第二天,公共汽车像往常一样驰进车站,汽车停了后,大家像往常一样挤进车里。我看到那个男人也上去了。
我从地上捡了一顶被人扔掉的旧草帽,绕着车走到后面。通过敞开的车窗,我把帽子放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
然后我上了车,发现那个男人坐在我的座位上。我生气地说:这是我的座位。你把我的帽子放哪儿了?
他说:什么帽子?你想靠路边捡来的帽子占个位子……真没有素质!
他从座位侧面拿起我的帽子,把它扔出窗外。
昨晚在我的梦中,这个男人好像被我点过穴,他痛苦地向我求饶,让我解开他的穴道。
我真的不想待下去了,我得下车。我不想看着这个男人享受本应该是我的这个座位!
……
我把头放在方向盘上继续构思《在我没有车的日子》。我正在写这篇文章,目的是为了加入猪猪爱车协会。他们喜欢形式主义,申请会员资格的每个人都必须写一篇这样的文章。
猩猩变人
我在旧书店闲逛,在一本发黄的刊物上找到了《十二月长工歌》,欣喜万分。
当我还是个孩子,阿婆就教我这首民歌。
她是一个缠足小脚女人,我常为她留下的旧时代印记而叹息。在她的一生中,她再也无法恢复“普通大脚”的自然外观。但她自己说: 年轻的时候,她也是一个苗条身材的漂亮女孩。
她曾经住在乡下,就像过去的许多老妇人一样,她喜欢把头发向后梳,然后在脑后挽一个发髻。
我50年出生后,我父母要她和我们一起住在城市。实际上,我由她从小带大。
在我上学之前,她教了我很多民歌。
她说,“十二月长工歌 ” 是她婚前在娘家时学得的。
退休之前,我妻子是某剧团的演员。 退休后,她热衷于跳广场舞。
我告诉她: 迄今为止,我唱得最好的民歌仍然是阿婆教的民歌。
这天清晨,我来到新建的文化广场,在一则大型公益广告上看到一只肥硕的猩猩,旁边写着 “猩猩变人”。
妻子站在超大的广告牌下,在她的带领下,一群退休的老年妇女在跳广场舞。 她们的脖子在扭动,臀部在扭动,扬声器在播放筷子兄弟的“小苹果”。
我哑然失笑,那个穿着大码运动鞋的胖女人还是我曾经的苗条妻子吗?
她身着单薄的黑色衣裤,晨风中用兜帽将头发紧紧盖住,体型大约是以前的两倍,俨然是公益广告上那只肥硕的猩猩。
在超大的广告牌上,“猩猩变人”这四字看上去就像一副对联的上联,我不禁在脑海中浮现出“人变猩猩 ”的下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