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成功

  我妈去县城看病了，早上七点就去，快天黑了还没回，我爸去接。小时候爸妈天黑没回家，我就开始哭，仿佛天要塌下来，我并不是怕黑，而是害怕他们出事，他们一回来，我立马咧嘴，眉开眼笑。可能，这也是为什么我爸妈一直不出门，陪着我长大的原因。

  妈妈没回来，尽管我一遍一遍说服自己，不会有事，脑袋里还是一遍一遍胡思乱想。我想着，我妈要是出啥事了，我肯定要全副身心让她好起来，治病需要钱，这很可能是个无底洞，我学也上不成了，没有了试错机会，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最好的出路，就是找份工作，踏踏实实维持家庭，没有任何折腾的资本。女朋友肯定是要分开，我不可能再让她跟着我，运气好的话，折腾几年，日子也慢慢熬过来了，此时的我，没有野心，更无权谈论任何爱情，能凑合找个人过一辈子，就差不多了，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工作之余，点一支烟，心里念着还有一个平安的家。这样一想，其实人真的脆弱极了，飞黄腾达和穷困潦倒只是一纸文书的事情。

  妈妈回来，啥事没有，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妈妈说，医院人满为患，好多人好几天前就开始排队，今天也没有排上，我心里竟不自觉的念叨出一句话，咱家没事就好，咱家没事就好，很自私。我想起高中语文老师常说的那句话，能平平安安走完一生，就是一辈子最大的成功。

  晚上跟媳妇说：我妈要是出点啥问题，咱俩就不能在一起了。

  媳妇说：为啥？凭啥？

  我说：没原因，就是不行。

  媳妇不依，我说：以前我不懂，对患难见真情这句话，深信不疑。现在我明白了，患难见真情，说得很好听，实际情况往往是做不到的。你不跟着我熬，和你爱不爱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我们之间，无论谁背上了难以承受的困苦，最好的方式，都是分开，因为谁都无法预料，苦难什么时候结束，放过一个人，是最好的止损办法。何必等到最后一滴真情耗尽呢，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是事实。即使是道德，在苦难面前，都是那么得不堪一击。

  2014年，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开始敬畏人性，不再去挑战人性。好人得到所有人的欢迎，但是却被所有人利用，因为人都是利己的，自私，是一个中性词。我们中国人，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道德感爆棚，善于利用道德，作为武器，攻击他人。

  媳妇跟我说了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身在异乡，把所有都倾注于穷困男友身上的女孩子，不惜背弃自己的家庭，跟着自己的男人。最后男人飞黄腾达，劈腿了，女孩黯然离去。结论是《骆驼祥子》里的一句话：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还有一句：都市里的底层人不配拥有爱情，即使他们短暂拥有了它，也不过是藏在兜里的一颗干燥的炸弹。

  每个男人，都有一段憋屈期，同年龄段的女子，正是一辈子最好的年华，能看中潜力股，并有勇气，抛弃所有世俗的偏见，决心跟这个男人一辈子的女子，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极大的。放弃一个处于憋屈期的男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也绝不可耻。

  咦，我现在不就憋屈着吗。爱情，金钱，自尊，责任，家庭...当这些东西复杂交错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游刃有余真是件难事。

  有文写着：一个穷小子有了钱，并不一定能立刻化身高贵，他往往要盯着那些钱看上好一阵子，这就是惯性思维，当人们极度缺乏一样东西，或对一样东西渴望许久，就会产生一种扭曲的价值观，仿佛除了那样东西，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再值得留恋。

  我突然又想起老师那句话，能平平安安走完一生，就是一辈子最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