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云天》— 1 拂晓之际
1.
“社员同志们请注意，社员同志们请注意，现在给大家宣讲计生政策。计划生育是国家的基本国策，也是不能触犯的法律，希望各家各户不要抱着侥幸态度，偷偷摸摸的生，还有跑到外面去逃生，娃娃要上户口、上学还要结婚，娃是黑人黑户，罚款是小，犯法是大，不要光生不负责，害娃一辈子，男娃女娃一个样”
村头的大喇叭又在提醒只有三十户左右的人家，几个女人手拿着针线活坐在大队部院头的老核桃树下拉着家常。
“天天喊叫，谁家不想抓个带把的，你说也就怪了，这村里新来的几家媳妇怎么一生都是女娃”
“还是你家命好，全按心里来了”
“那你就打算一个儿子，不想再生了？”
“我怕再生个儿子以后拿啥娶媳妇”
“就是哩，家家都想儿子，咱娃以后娶媳妇得抢了，要不，月娥，咱两家现在定个娃娃亲好咧”
“你看看，晨晨妈不怕风把嘴给撕破了，论亲家也轮不到你家啊，是吧月娥，咱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怎么说也跟我家啊”
“吆，一条裤子啊，咋没说一个男人啊，你看月娥家男人从外面回来雪花膏、皮筋、头花什么的，咋不给我送，给你送”
“月娥，快啊，撕她嘴，满嘴胡说，东西是月娥让男人送我的，你眼红啊，就不给你”
你一句她一句的几个人笑骂成一团。
“随他们便，想要儿子，没门，老娘生一个闺女痛的死去活来，差点连命都要了，儿子好，你们都等着他们孝顺吧，反正我把闺女养大，再上个大学，以后做公家人，这辈子就吃了不识字的亏，想写个信都写不出来，这男人跟着贩粮的去外面，说说心里话都没办法”月娥看着面前几个谈论生儿养女的人，自己悠悠地说。
“哈哈，月娥想男人了，这不刚走没多久啊，又想了，哈哈”
“嗨，哪像你们天天守着热炕头，有啥办法哩，不识字，燕燕爸好歹上两年学出去还有个奔头，我在家照顾一下老人、孩子，免得他担心”
“月娥，你家男人的胆子咋那么大，咱方圆百里没听说谁往外面跑，就他脑子活，不怕被当盲流抓了啊”
“谁知道，他说外面如何如何，上次回来告诉我他去的是西安，给人做工打下手，没介绍信就住在工友的家里，一个月还能挣个几十块，他说等他都学熟悉了，以后他也干包工”
几个女人一脸的羡慕“还是燕燕爸胆大，我们家的就知道在家里当大王，天天说的做的也没个花样，真没意思，月娥啊，等你男人混好了，把我们家的也带出去，挣大钱去，守在身边也烦的慌 ”
正说着,扛着一捆猪草的晨晨爸远远的跑过来说：“婆娘啊，你又在这里干啥，快，去看看去，东头二叔要被抄家了，建民和媳妇不是带四个孩子去外面躲起来了嘛，乡里来人催罚款了，都几次了，这次动真格了，把二叔控制在院子，里面的老家当正往外搬”
“走、走、走，看看去，造孽啊，跟土匪一样”停下手里的活，几个人快步往村东头去了。
2.
“土匪啊你们，我儿养娃让你公社养啊，公社给一分钱了没，罚什么款啊，除了这几件家具，还有什么，还有没有公道天理了”建民老父亲被两个人扭着胳膊在院子。
“我给你们说，谁也别瞎掺和，违法就是违法，谁你们生那么多，缴不起罚款用东西抵，让林建民回来交钱”
“交个屁啊，毛主席在的时候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们这些遭天杀的小心遭报应，家里还有啥啊，搬吧，老头子我上你们公社住去，是你们逼走了我的娃们”
“社员同志们，大家要引起教训，不能再违法了，谁家知道林建民在哪里说一声，公社替你们保密，必须得结扎了，不能再生了”
呼呼啦啦的一帮人坐着吉普车走了，后面跟着的卡车上装着从几个村子里集中的“罚款”，路上扬起团团灰尘。
林二叔身上架着看不出颜色还破着洞的单衫，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被灰泥填满，烟火熏过一般，颓废的坐在门槛上，屋里空荡荡的，青黄不接的时候，仅剩的粮食也被搬走了。
“二叔，建民不在家，还有我们呢，不行你就在我们家吃饭好了”晨晨爸给二叔发了根旱烟点着。
“林建国，赶紧回家做饭，你家娃还饿肚子着呢”晨晨妈拽了一下晨晨爸。
“娃不是去他舅家了吗？”
“你也别回来”晨晨妈狠狠的斜了一眼男人挤开人群走了。
“建国，回去吧，不用操心我，老了吃不了多少，别管了，我上庙里去”
“二叔，有事你说一声奥”
三三两两的人都散了，林二叔里里外外的看了看，给木棍扎起的篱笆院门挂了一把锁，晃晃悠悠的朝犁沟方向走去，那里的佛爷庙听说很久了，只是小，有一个外乡的和尚在里面打理。
3.
“林建国，就你充当好人，自己也不看看家里还有多少吃的”
“媳妇哎，我的好媳妇，你说那怎么办，建民也不知道躲在哪里，二叔没人管啊”
“自己儿子都不管，你那么积极，咋不给评个优秀社员啊”晨晨妈插着腰站在屋里训导林建国。
林建国搓搓手瞅着媳妇，一步步挪到跟前一把搂过来，给了个突然袭击，晨晨妈挣扎了几下，便用胳膊环到林建国的脖子上，儿子去了舅舅家，这屋里就俩人世界。屋外麻雀叽叽喳喳的吵成一团，上蹿下跳的在屋檐下捣乱。
半响过去，吃过饭晨晨妈催着林建国提点馍去庙里看看，林建国搂过媳妇又是一阵乱啃。
“死相，有点正形好不好？赶天黑回来，注意别踩着蛇了”
“好媳妇，我就喜欢你这样”
屋舍的影子慢慢向东拉长，除了觅食的鸡，到处静悄悄的，晨晨妈纳着鞋底“哧哧”的响。几年前进家门时几乎要啥没啥，刚结婚俩老人就相继去世，林建国自此仿佛变了个人，承包的几亩地种得有模有样，看着男人这么勤快，她打心底喜欢，院后再养点鸡，还有队里分的两头牛，小日子虽然清苦点，但也能吃得饱，有了儿子后，他干劲更足了，对自己也更好了，想着想着晨晨妈自己都笑了，脸上映起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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