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朽（十六）

高中后，阿朽住校了，一个月回家两次。妈妈外出上班，不再每天回家。爸爸脱离公司，和几个朋友一起单干，经常去外地出差，一年也见不了几回。

此后，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奶奶与守护神树，沙沙作响。

阿朽的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势利眼，对阿朽谈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尽管妈妈愤愤不平于，她要把房产留给表弟，但阿朽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奶奶有两个儿子，不得宠的爸爸和得宠的小儿子。当奶奶正在为小儿子的出人头地洋洋得意时，却查出小儿子脑子里长了肿瘤，术后，便无法再下地走路，几年前失明后，便去世了。

爷爷也在阿朽读初一时去世了。

多年来，奶奶便一个人，住在阿朽的家里，守着空荡荡的房子，除了她，一只狗都没有。

有一次，阿朽放学回家，看到灶房隐隐闪着火光，便慢慢地走过去。走到门口，映入眼帘的画像，深深震撼了阿朽。

灶里的火，忽明忽暗，照在一张苍老而落寞的脸上，那落寞的神情，对未来渺无希望的眼神，似乎还沉浸在不堪往事的回忆中，深深地震撼了阿朽。尽管，阿朽常年独来独往，感受过一些孤独的滋味，但与这落寞的神情相比，真的是沧海一粟。

总之，高中那些年，每当阿朽回到家，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总会生出些许凋敝之感。

晚上睡觉，怕贼，还在脑内预演了一旦有贼闯入的逃跑路线，在门后放一根钢筋，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刀，然后战战兢兢地入睡，警醒着屋外的任何风吹早动，有一点点声响，便立马清醒了。

而现在，阿朽一个人住着套二，也毫无害怕的感觉、孤独的感觉。

近几年，爸爸和奶奶一直在房子里呆着，他也竟生出了孤独感，盼着妈妈和阿朽回去，增加点人气。

那房子，有毒，让人深中孤独感的毒。

听说，房子快要拆迁了，但除了小时候爸爸妈妈在院子里嬉戏的画面，对阿朽弥足珍贵外，阿朽并没有更多的留恋了。而妈妈则是一刻也不想呆，盼着能早点搬出去，一个人住。

高中后，房子里没有人了，家在阿朽的心里也逐渐溃散了。

曾经，阿朽经常做同一个梦：一大群亲戚一起走进一幢楼房里，房子里没有光，很黑。阿朽打着手电筒，摸索着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的亲戚越来越少，他们散在阿朽的四周，各自探索着。突然，房子开始垮塌，阿朽拼命地拉着身边的人往回跑，有时候能跑出来，然后吓醒；有时候就掉下去了，然后吓醒。

阿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反复地做这样的梦，可能敏锐的洞察力，让阿朽在潜意识里觉察了家的名存实亡。

阿朽还记得，高一下学期时的一个小插曲。

一次晚自习的课，没有老师守着，阿朽便拿出包里的小镜子、小梳子，偷偷地梳一下头发，臭个美。

同桌向阿朽使了个眼色，说：“老师来了”。

阿朽瞥了他一眼，嘲笑道：“还想骗我，老娘才不信”。

回头，继续照镜子。突然，看到镜子里，一张班主任气急败坏的脸，吓得阿朽赶紧扔了手里的镜子和梳子。

但为时已晚，阿朽只听得耳边炸起一声：“XX，给我出来！”

“噗！”耳边传来同桌憋不住的笑声，在他一脸“早告诉你了，你还不信我”的表情下，阿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转身出门。

班主任站在阳台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开始了对阿朽的批评教育：“我晚饭都没吃，去开了个会，一回来就看到你不学习，还在照镜子.....”

这是阿朽生平第二次被老师单独批评，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应对策略。

班主任批评了有好几分钟，具体说了什么，阿朽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整个过程，阿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当班主任终于说完后，阿朽开始了她的表演。

“谢谢你，黄老师，这么关心我，自习课上不学习，是我的错。除了爸妈外，就你这么关心我了，现在住校，爸妈也见不着了......”眼泪也掉了下来，声音也开始颤抖。

“老师刚刚也是太急了，对不起，但以后也要专心学习”。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答：“嗯”。

“进去吧”

于是，阿朽转身进了教室。

同桌忙问道：“被骂惨了吧！？”

阿朽洋洋得意地说：“给我道歉了！”

同桌瞪大眼睛：“厉害啊！”

时隔多年后，阿朽也没办法分清，那段哭戏，仅仅是演技？还是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