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诗刋编委会亲水台

宜昌诗刊诗人作品选总第121辑

2020-05-11  本文已影响0人  斌先生

远处的青山

【英】高尔斯华绥

就在刚刚过去的三月里,在一个充满痛苦的日子——德国发动它最后一次总攻后的那个星期天,我还登上过这座青山呢。那个阳光和煦的日子,南坡上的野茴香浓郁扑鼻,远处的海面一片金黄。当时我俯身草上,暖着面颊,为那新的恐怖寻找安慰。“但愿这一切快些结束吧!”我自言自语道,“那时我就又能到这里来,而不致这么伤神揪心,不致随着表针的滴答,又有一批生灵惨遭涂炭二啊,难道这事永无完结吗?”

现在,总算有了完结,于是我又一次登上了这座青山。头顶上阳光灿烂,远处的海面一片金黄:这时心头不再痉挛,身上也不再有毒气侵袭。和平了!仍然有些难以相信。不过再不用紧张地去谛听隆隆炮声,或去查看那倒毙的人们,张裂的伤口与死亡。和平了,真的和平了!

  

此刻,在这座青山之上,我能在温暖阳光的覆盖下安然睡去。我甚至能心情欢快地做梦,不必担心醒后好梦破碎;即使做了噩梦,睁开眼睛后也就一切消失。我可以抬头仰望,而不会突然瞥见那里拖曳着一长串狰狞可怖的幻象,或者人对人所干出的种种伤天害理的惨景。我能一动不动地凝视澄澈而蔚蓝的晴空,而不会时刻受着悲愁的拘牵;或者俯视光滟的远海,而不致担心波面上会再浮起血污。

  

天空中各种禽鸟的飞翔,海鸥、白嘴鸭,以及那徘徊于白垩坑边的棕色小东西,对我都是欣慰,它们自由自在,一只画眉正鸣啭在黑莓丛中,那里叶间晨露未干。轻如蝉翼的新月依然隐浮在天际,远方不时传来熟悉的声籁,而阳光正暖着我的脸颊。这里见不到凶猛可怕的苍鹰飞扑,而下,攫去那快乐的小鸟。这里不再有歉疚不安的良心把我从这逸乐之中唤走。张目四望。你看到眼前的蜗牛,它那甲壳被雕镂得如此精致,它头顶细角,恍如童话里的小精灵,角端作蔷薇色。你俯瞰从此处至海上的一带平芜,它浮游于午后阳光的微笑之下,活了起来,这里一片空旷,没有树篱,但有许多生机勃勃的树木,还有那银白的海鸥,翱翔在色如蘑菇的耕地或青葱翠绿的田野之间。你凝视一株小小的粉红的雏菊,慨叹它生逢其时。你注目那棕红灰褐的满谷林木,上面乳白色的流云低低悬垂,暗影浮动。这一切,是只有大自然的一个日子风和日丽,而观赏大自然的人的心情也分外悠闲的时候,才能见得到。

  

在这座青山之上,我对战争与和平的区别也认识得更加透彻。我们并没有领得更多的奶油或更多汽油,战争的外衣与装备还笼罩着我们,报纸杂志上还充溢着敌意和仇恨。据说,此次战争爆发之初曾有一位艺术家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家中和花园里,不订报纸,不会宾客,不闻杀代之声,不睹战争之形,每日唯以作画赏花自娱。只不知他持续了多久。难道他这样做法便是聪明,还是他所感受到的痛苦比那些不知躲避的人更加厉害?难道一个人连自己头顶上的苍穹也能躲避得开吗?连自己同类的普遍灾难也能无动于衰吗?

  

我把手掌狠狠地压在草叶上面,然后把手拿开,再看那草叶慢慢直了过来,脱去它的损伤:我们自己的情形也正是如此,而且永远如此。战争的创伤已经深深侵入我们的身心,如严霜浸入土地。在为了杀人流血这桩事情而战斗、护理、宣传、修工事的人们当中,很少有人是出于对战争的真正热忱。如果我们能把一切男女对战争所发出的诅咒全部聚集起来,那些哀歌之多恐怕连笼罩地面的高空也盛装不下。

  

那美与仁爱所在的“青山”离我们还很遥远。什么时候它会更近一些?人们甚至在我所偃卧的这座青山也打过仗。.在这里,云雀的欢歌,香花与芳草,健美的欢畅,空气的新鲜,星辰的庄严,阳光的和煦,还有清歌与曼舞,淳朴的友情,这一切都是人们渴求的呀。但是我们却偏偏要去追逐那浊流一般的命运。所以,战争能永远终止吗?

  

现在我躺在草地上,听任思想自由飞翔。这是四年零四个月以来我没有领略过的快乐。那安详,如海面上轻轻袭来的和风,那幸福,如这座青山上的睛光。

  

本文作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

徐斌著《远方的青山》(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6年5月第一版),中篇小说《木桥战役》,选用散文《远方的青山》,对战争最完美的诠释,英国作家高尔斯华绥经典美文。

主编:亲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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