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关山旧别情
终于迎来了在异乡过的第二个中秋。
去年这天,学校周围极其冷清,我没吃到晚饭,也没吃到月饼。到了晚上,站在操场上看着圆月当空,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我就忍不住哭了。我说:"妈妈,这里的月亮也很大很美,但是我还是好想哭啊。"
吸取去年的教训,这年我早早买了月饼囤货,还惊喜地收到民族班班主任准备的月饼,也吃到了晚饭。纵使身边人不多,但也不至于如去年一般凄清惆怅。
中秋,最宜相思。特别是我们这些天涯游子,只能有酒盈樽共此时。
记忆里的每个篇章都在今日被翻开,一遍又一遍抚平岁月的褶皱,铺陈在清秋的九月。
很多年以前,我们一家住在一个小镇上。那个时候教师宿舍楼只有两层,在走廊上探出头去,就能看到深蓝的天,漫天的星,还有那弯月。
我们过中秋的时候,楼里邻居都在,我的小伙伴们也在——隔壁住着竹马哥哥、再隔壁住着雷蕾姐,从来不觉得孤单和冷清。白日里一如既往地互相闹腾,到了晚上,吃了自己家的月饼,还能跑去串串门儿尝尝邻居家的月饼。
我记得有一年,我和妈妈在楼下小操场上一起看月亮。疏星点点,皓月当空。我指着那月亮说:"这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啊!"说完还嚯嚯笑了起来。妈妈让我把手放下,嗔怪说:"用手指月亮,耳朵会被刮掉的。"我不以为然,冲她大声说道:"可是它这么圆,没有缝缝来刮我的!"妈妈被我逗得忍俊不禁,也不与我纠缠这个事情。我已经把手放了下来,又问道:"大家不是都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祝团圆呢?"妈妈说,因为有很多人在这一天也回不了家。"为什么不回家?"我迎着问。"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长大了,就不能回家了吗"——那时稚嫩的我,如此一根筋地问着。
"能,但是难。"
九岁那年,我们举家搬离小镇,定居县城。新环境内各种人事带来的新奇和压力让我把所有情思寄托给那个充满了童年回忆的小镇。我觉得思故乡,就是思念那个小镇。我感伤于那样纯真洋溢的日子,轻悠闲适的生活已经离我远去。所以来县城后的每一年中秋,我都会倚在窗台,望着高远的明月出神。
"我明明和家人团圆着,为何还会那么想念?"
后来我明白,我想念的不是那个小镇,是我所亲历的那些悠然时光。
那些从不会孤单的日子,那些不经雕琢的人事,怎么忘呢?
忘得了那些冬日里的微煦阳光和冷风,忘不了竹马哥哥陪我蹲在操场旁鼓捣小东西的每一帧。忘得了那些盛夏的炎炎日头和微风,忘不了小伙伴相互叫喊就冲到学校后小溪捞鱼的每一幕。
灿烂得让我不自知的年岁滑过得太快,等我反应过来它的美好,气数早已尽。
终于,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了,真的很难回家。
去年离家求学,我就已经明白,我与故乡之间,从此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上高中的日子很忙,忙到有时忘了想家。妈妈每晚给我打电话,来来去去问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只要"平安",她就放心。偶尔换做爸爸来打,他和我总会讲很长时间,从身体到学习,从小时候到现在,每次都说不完。
然而所有真真切切的想念,在中秋这一天汇集,都化为了盈眶的热泪。从早上醒来始,内心就不平静。总在想此刻我要是在家,应该在干什么?是不是吃了月饼,然后串到隔壁伯伯家去邀大伯一起看月亮?
这一天,太特别了。
每至今日,"总是关山旧别情"。山河相隔的挂牵,越远,越不能灭。有想念的人和事,猝不及防时,总会有酸楚的温暖上心头。
年幼时,我觉得谁也不会离开谁,所以团圆多简单,何来愁滋味儿。
离开小镇后,我感到光阴人事里的流离纷杂,所以我对旧事的思念难以停止。
来到昆明后,我终于体味到,我是如何地缺席在了"团圆"里。两年,未来很多年。
事实上,不论中秋与否,羁旅天涯的游子心中对远人的挂怀,都褪不去颜色。
难以启齿的深情,被深藏在岁月里,与时间长河一起流淌,任它月盈又缺,周而复始。
不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会不会也有哪个小孩,和妈妈看着月亮,问她为什么长大了就不能回家?
你那边的的月亮怎么样?
昆明天气阴阴的,我看不到月亮,可"我好想你。"
你也会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