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开时话梅花

网传西湖梅花凌雪怒放，有爱梅者午夜两点去西湖赏梅。

其实杭州的梅没有扬州的梅有名。

扬州多梅,特别是“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的清代扬州,瘦西湖梅林夹岸,小金山花开如雪,平山堂有十亩梅园,梅花岭上暗香铺路。

清朝的扬州还出了几位画梅的高手,比如扬州八怪中的高西唐、金冬心和汪士慎,尤其是号巢林的汪士慎。

《梅花图卷》梅干以墨挥洒点染,梅枝横斜而出,转折自然;千万朵梅花争相开放,仿佛成导的江南女子在唱山歌,春意浓浓,生机勃勃。《墨梅图轴》却又另一番面貌:根空倒挂一二瘦枝,枝上超然聚散八九朵清瓣。质朴而有韵致。

汪土慎爱梅。五十四岁那年他左目失明,仍画梅不止,且自刻一印云:“尚留一目着梅花”。

乾隆十九年秋天,花甲之年的汪士慎在扬州城郊购置一处“篷窗”小屋,春赏竹,夏赏兰,秋赏菊,冬赏梅,每日品茗读书,赋诗作画,日子安宁而恬静。

可借屋角的梅花仅开数度,汪士慎的右眼也失去了光明。家人和朋友为他担忧,他却颇为豁达:“衰龄忽而丧明,然无所痛惜,从此不复见碌碌寻常人,觉可喜也”。

最写意的梅生长在扬州,最抒情的梅生长在宋代。北宋诗人林通一生不仕不娶,终日种梅养鹤,世称“梅妻鹤子”。

他的《山园小梅》“疏影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道尽了梅之神韵。

王安石写梅,更强调五官与内心的呼应: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清高自负的李清照作梅词云:“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墨迹未干,就后悔说:“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

斫古典名曲《梅花三弄》,悠远的笛声来自晋朝。那是被《晋书》津乐道的一段故事:东晋大将桓伊与狂士王徽之萍水相逢,徽之耳闻桓伊笛,令人请桓伊为自己奏一曲。桓伊身份贵显,但素闻徽之大名,便一曲《三调》,然后登车而去,客主不交一言。一个谦素旷达,一个不形迹,好一个魏晋风度。

千年之后,听梅花古曲,仿佛置身于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月下,多飄感都遗落在驿外断桥边,多少寂寞往事都已随黄昏消散。

晚清名臣彭玉麟人称雪帅。

雪帅带爱兵如子，治军很严，士兵敬畏，颇得人心。一生不慕名利、不避权贵，一生六辞高官，总在国家危难之时，抱着年迈多病之躯，抵御外敌。奈何“无家事之欢”。

这是为何?原来，雪帅乃一多情种子，他有个初恋女子名梅姑。

说彭雪帅幼时时在外婆家长大，外婆有一养女，曰梅姑，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梅姑比彭玉麟长几岁，辈分上来说，梅姑是他的姨妈，囹于礼教，二人无缘结合。

后来雪帅另娶，梅姑也嫁到了别处。梅姑出嫁四年，死于难产，彭玉麟伤心，于是在梅姑墓前发誓一生要画十万梅花。

在以后的三十多年里，彭玉麟无论军务有多繁忙，每天夜里他都会纵情泼墨，寄情于画，倾吐他心中凄缓哀绝的情思。

他每画成一幅，必盖一章曰“伤心人别有怀抱”、“一生知己是梅花”，一生画了十万幅梅花，梅花图都题上咏梅诗。

他画的梅花：干如铁，枝如钢，花如泪，被称为“兵家梅花”，与郑板桥的“墨竹”合称为清代画坛的“两绝”。

而且多年来，他一直寡居，永绝了妻室之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并不孤寂，因为他有梅花的陪伴。

晚年，彭玉麟住在杭州西湖，他把梅姑墓迁到西湖旁边，在周围种了上百株梅花，每天除了巡视水师，就是写诗，画梅花，他把“一腔热血托梅花”，直到去世。

时值隆冬，腊梅吐蕊，暗香袭人。

赏梅花，读古诗，神交古人，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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