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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

2024-04-24  本文已影响0人  大雁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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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吃过中午饭,午睡女工们迈着沉重而又慵懒的步伐向水池子走去。水池子油腻腻的,上面的污垢黏糊糊地粘在水槽上漂着油星,苍蝇四处乱飞。

大太阳直勾地照着地面,四处无法释放的热气烘烤着女工们的身体,外面比空调车间热了很多。水池子旁边等待洗碗的女工在排队,十个水管供不上三百多女工洗碗筷,水管里的水细得像一根线,滴哒,滴哒,滴哒……性急的女工面对这样的水管干脆用不锈钢碗往水管上面砸了一下,生气地说,不洗了,等明吃饭再洗。她们重新把碗筷扔进塑料袋装进了电瓶车车箱里。

多数女工们依然对着水池子边洗碗筷边抱怨食堂里做饭的厨工不干净,得一会儿工夫也能把水池子清洗一下,把这水管子修理一下。看到这样的水池子,女工们都不想在厂子里吃饭,厂里食堂的卫生条件差得让人作呕。

女工们也有点外卖吃的,点外卖的毕竟是少数,一个月才两三千块的工资,都点了外卖吃,拿什么去还房贷。

女工们在水槽边抱怨完毕,把洗好的碗筷放在食堂的橱柜里又快速走向车间。

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之内要是能午睡会儿再好不过,对于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女工来说,下班后能午睡会儿确实是件奢侈的事情。只可惜时间短得让人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有时候说着话说着话上班的铃声叮铃铃地又响了起来,女工们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又无可奈何地坐在工位上强打精神踩起平车来。电动缝纫机发出嗡嗡嗡的响声差点震破人的耳膜,好清净的人来到服装厂有时会受不了那些机器的轰鸣声。

女工们各人躺在了各自座位的地板上。地板上铺的是裁剪下来的下脚料,下脚料都是一米两米的有瑕疵的废布料。她们抻开铺在地面上恐怕被老板娘看见。拿坐垫当枕头对付一下,躺在地板上,她们边聊天边看手机。说是午睡,其实就是歇歇脚。

流水线让这些女工快成了机器,一旦停下来她们浑身就像散了架子。她们四脚八叉地躺下来随意摆动着舒服的姿势,没有谁笑话谁这样睡觉的姿势,车间里差不多都是女工,少数男职工早已躺在裁床车间空余的工作台上打起了呼噜。

余淑梅躺在那里,把手机放在枕边。身旁坐着她十二岁的儿子。今天是星期天,儿子没地方去,只好跟着在车间里踩平车的淑梅。淑梅领着儿子在职工食堂吃了饭,洗碗的时候嘴里不停地骂着婆婆。旁边的女工大姐屈美问她怎么没让孩子跟着爷爷奶奶,余淑梅一听说孩子的爷爷奶奶气就不打一处来。只好悻悻地说,死啦!

屈美听余淑梅这样说她婆婆心里猛地一惊,知道余淑梅和她婆婆不对付。她儿子手里拿着作业本蹲在妈妈身后,一脸无奈。

该午睡了,淑梅躺在那里,手机放在离儿子不远的地方。淑梅刚刚迷瞪着,儿子放下手里正写的作业玩起了淑梅的手机。

不知道睡了多大会儿,手机快乐的打游戏声惊醒了淑梅。淑梅瞪眼看着她儿子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这么不争气!又玩游戏!淑梅啪地从儿子手里夺过手机狠狠地打了儿子一个耳光。淑梅的儿子没有言语,无声的泪从眼里流了下来。她儿子胖嘟嘟的脸上滚动的泪珠像早晨花瓣上的露水。

2

淑梅本来想再睡会儿,无奈被儿子打游戏的吵闹声惊醒,才不过十分钟,淑梅感觉睡了好久。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睡得踏实,虽然旁边有女工不断开玩笑的声音,淑梅还是实实在在地睡了一觉。 淑梅睡的时候不小心走了光,腹部有一段畸形而又扭曲的疤伤。屈美看见淑梅的疤伤不由得问了一句:“淑梅,你这刀疤是咋回事?”

淑梅说:“大姐,别提了,我这疤伤遭了老罪了! 几年前,我动过一次大手术,差点死去。”

“得的什么病呢?能留下这么长的刀疤?”屈美好奇而我同情地问淑梅。 淑梅说:“心脏主动脉出血,不是抢救及时恐怕不能在这儿和这么多姐妹说话。”淑梅的遭遇让女工同情。 怪不得洗碗的时候骂自己的公公婆婆。淑梅得病的时候没钱看病,是村里的老少爷们一家一家兑钱帮淑梅度过的难关。那时候淑梅在一家公司做保险业务,老板给她拿出十多万看病的钱。省城医院里床前床后伺候淑梅的是她的娘家人和她的女儿。她的男人、公公、婆婆都没有来医院一趟瞧看她。

淑梅的心哇凉哇凉的。淑梅死里逃生,大手术后,她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是嘶哑的,淑梅再也不能跑业务。她的两个孩子得上学,她们娘仨得生存。欠下大量外债淑梅得还,她拖着刚刚痊愈的身体来到服装厂干活。流水线常常让淑梅累得喘不过气来,加上孩子淘气处在叛逆期,淑梅免不了会发脾气。淑梅看上去很苍老,比同龄人要老好几岁。她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孩子的成绩让她感到头疼而又身心疲惫。

她曾经赌气把孩子送给自己的男人去管教几天,刚送过去两天,那男人又给送了过来。他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婚还没有离,男人早已在外面找了下家。男人和小三孩子都生下来了,又怎么会在乎他和淑梅的孩子。

生活的艰辛让淑梅早已对儿子没有了耐心。每当孩子犯错淑梅都是拳打脚踢,伤了孩子也伤了自己。淑梅的身心不是一小会儿的午睡能治愈好的。

屈美和淑梅工位相邻,看到被淑梅打哭的孩子,屈美赶忙上去劝她们娘儿俩。屈美比淑梅大几岁,淑梅都是喊屈美大姐。

屈美很同情淑梅的遭遇,一个女人,在家里没有了顶梁柱子,没有了依靠,全凭自己挣钱养家,又刚大病痊愈。屈美知道淑梅心里的苦,工作上她特别照顾淑梅。好在淑梅性格开朗,要是性格内向的女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

3

淑梅给孩子发脾气的时候,除了屈美来劝淑梅,旁边的邵娟也慌忙从地板上爬起来,从机斗里掏出一串葡萄递给淑梅的儿子。淑梅儿子没有接葡萄,拿着作业本去另一个没有人的工位写作业去了。

淑梅红着眼圈,眼泪差点掉下来。

谁容易呢,邵娟的眼睛望着淑梅说。邵娟坐在淑梅的对面,眼睛不好使,有一只眼睛里面长个“玻璃球”一样的东西,另一只眼睛正常,她有点深眼窝,做起活来麻利上心,她做服装完全没有受眼睛的影响。因为眼睛,订婚的时候是她的亲姨娘给说的媒,找个小伙子也不错,只是嫁得有点远,有点穷,当然比起嫁外地还是近了很多。

邵娟从县城南边三十公里的小村庄嫁到城北十多公里的小村庄,自从生了儿子,邵娟回娘家骑电车都要歇上好几阵子,儿子小,坐车时间长了腿都会麻。邵娟把电车放在路边的超市门口领着儿子在超市逛上一会儿,歇好了接着再骑。邵娟的男人跑大货车,长期不在家,邵娟只好把儿子交给婆婆去服装厂挣些零花钱。婆婆挺好,带孩子尽心尽力,邵娟也不亏婆婆,每次工资打到卡上,邵娟都会从卡里取出来三百、五百给婆婆,让婆婆买点好吃的。午睡的时候。邵娟从来不知道休息一会儿,在那里做流水小件,邵娟刚来服装厂,手生,多练会儿,总能跟上流水线的节奏。

午睡时,老板娘曾巡视车间女工,看有没有做私活的,她看见勤奋做活的邵娟牺牲掉午睡时间练习做小件,曾经在职工大会上表扬过邵娟几次。

屈美从来不在午睡的时候做小件活,她趁这个午睡时间给家里老公通电话,问他可做了饭吃,问他午睡的时间是不是去午睡。

屈美老公说,自己不舍得去午睡,因为老婆在厂子里出苦力,他没有午睡的资本。自从公司被裁员后,老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从前在公司上班时,老公没有时间陪屈美,更没有时间帮屈美带孩子,屈美和老公相聚的日子有数。为了养家,他们两口子都非常争气,他们的小日子慢慢过得红红火火,全村人都很羡慕。后来公司改制,屈美老公被裁员。待在家的时候是屈美老公最窝心的日子。屈美是个不认输的女人,她想让老公歇歇脚,自己去厂子里找活干,虽然她没有老公在公司里挣得多,但总觉着比闲着强。

屈美每天上班,她老公都要骑三轮车去送她一程,中午屈美在厂里吃饭,下午下班的时候老公再来厂里接屈美,厂子里的小年轻看见屈美车接车送的,都羡慕屈美有个好老公。

屈美在淑梅面前从不说自己的老公多么多么好,她恐怕淑梅会触景生情,会伤心难过,人比人总会有区别的。

区别最大的还是数厂子里的刘晓燕,她虽不认几个字,嘴上工夫挺厉害。活做得不错,但速度跟不上去,速度一跟不上总是拿别人说事。她嫌屈美流水线下得快,不下快,组长又不高兴,屈美左右为难。她最不喜欢刘晓燕事多。 这不午睡的时候,刘晓燕干脆躺在了屈美的工作台上,工作台上都是裁好的布片,一摞一摞的,晓燕就躺在布片上面。好好的布片被晓燕肥胖的身体压得皱巴巴的。屈美看到霸道的刘晓燕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

屈美不理刘晓燕,屈美和淑梅、邵娟说话的时候刘晓燕猛然搭腔说:“要搁我,你那男人我早把他给蹬蛋了,还能等到他来祸害人!”说罢自顾自地笑起来,颤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动。

“俺家那口子,我下班回家洗脚水都得给我准备好!当女人就得对男人狠点!”

淑梅听到晓燕的话附和着冷笑两声。屈美和邵娟说,那是你命好!

屈美想,事不搁到谁身上,谁也感受不到被男人伤的疼痛。

半个小时的午睡时间,屈美在工作台上只短暂地休息了五分钟。上班的电铃响起的时候,她工作台上肥胖的刘晓燕才慢腾腾地折起身来:“娘哎,这才多大会儿啊!又开始上班!啊——哈——”刘晓燕打个长长的哈欠向上举起两只肥胖的胳膊挪动懒得动弹的身子慢腾腾地向她的座位走去。

身体下面被她压皱的布片,屈美一片又一片地捋好摆平。屈美对着刘晓燕摇摇头,很无奈。哪个男人摊上刘晓燕也算烧高香了。

屈美撑起疲惫的身体又开始了全组的第一道流水线工序。 她用手拍了拍淑梅的肩膀,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车间里机器轰鸣声再次响起,女工们的睡意被淹没在嗡嗡嗡的机器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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