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野餐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时光流淌如河,抓不住,唯有一路顺水流着。
那年野餐隔辈亲的根本之处在于,外公外婆参与了我们全部的童年,而童年的陪伴与分离后的孤单,是此生所有怀念的源泉,源源不断从心里流淌而出,冒出眼底成了泪,压在心底如碎石七零八落。
第一次知道“好不”这个修饰语是同外公于后山郊游漫步时他告诉我的。当时,我还与他争执,说老师没教过这种用法,以至于现在对于这两个字记忆犹新。
那时候小学二年级,每周都要在方格本上写周记当成作业交给老师批改。周日与外公照旧在日落前晚餐后来到后山。后山是住处前经一小路进入,有农田、有高低的山,在后山中部地段,有一块形似平台的大石头,众人常称之“大平台”。大石头是因为地壳运动火山喷发而形成内红外灰的分层岩浆岩,来此游玩的人们常在此歇息。
蹲坐在大平台上,对面的山腰处嵌着一座庙宇,其中有村民供奉的几尊神像。每到农历初九、十九、二十九,村民便会杀鸡设宴,在庙宇前的平地上支起大锅,共同祭神祈福,像是这种仪式感并不迷信,保持着内心那份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与尊重。这是现代人越来越淡化的,对自然的敬畏之心能让我们与自然更和谐的相处,我们依附于自然,应当敬畏自然。
“场面好不热闹”
犹记当时在周记写下了这句话,老师批改后也得知这种用法的绝对正确。
“好不”=“好”
我不知道人生中是否有像这样,能让否定的词语变为肯定的魔力,至少衰老和死亡没有。但我想,此刻我想到你,我心中一定存在着这样的魔力。
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一年的惨淡,变故一旦产生,就催促着我又有人离开了,旁人也会提醒,可我仍觉得你从未离开。不是虚浮的空话“还活在我心中”,而是我眼前真的浮现你的面容,仿佛触手可碰你的皱纹,还能和你对视。当我迷茫,当我不知前路艰险,当我彻夜难眠看着透过窗户洒在身上的月光,当我想仔细听一听你的声音......好像我还能闻见你身前缭绕烟雾的味道,感知到你的呼吸,你的拐杖,你的中山装。就这样一次次坚定着我前行的步伐,一次次提醒着我勿忘初心。
梦里看见行经的每一座山,雨后的山林清澈,透着泥土腥味儿。有次遇着大蛇,藏在树丛底下,你迅速又从容地拐棍遁地,蛇便匆匆溜走,至此只在动物园里见过蛇。
与你在山间空地处的野餐不计其数,不像现在野餐准备周全,带着格子桌布,带着各类食品和水果,样式多,也尝不出野外的味儿,只不过换个地方吃零食罢了。
当时只有就地拾柴生起火堆,野外生火的技能也从那时慢慢学会。你说:火心要空,而人心要实。年幼不能理解,如今已深知其中道理,一连串想起太多你的教诲。
向正在挖地的农夫要了几个土豆和地瓜,你将它们放进红彤彤的火堆,用草木灰盖着,你说这样才能熟透。原始野炊的方式,食物带着自然的味道,草木的清香随着升腾的热气弥漫开来。
对于记叙“亡故”这件事是凌乱的,浓墨重彩地写悲痛,还是轻描淡写地述说?其实后者,大概更痛吧,是内心深处如海底火山爆发一般的痛,是流不出泪,更灭不掉、浇不息的痛。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分隐隐作痛,在每个能想起故人的时刻在脑袋里迸裂开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听见自己胸腔内一声闷响。
“逝去”是什么——是我学会了新的菜肴你却再不能品尝;是我打扫干净了屋子,你却再不能给我一声夸奖;是我们搬了新房,老城人烟荒凉,莺飞草长;是人心变了模样,我只能在梦里与你诉诉衷肠。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愿我们在两个世界也能彼此张望,愿生活平安喜乐,如我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