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故事会：刀剑如歌

江湖

雪后近黄昏，青衣渡口，气死风灯冷光泄了一地。

急雨似的琴音骤起，惊散了已准备夜宿的寒鸦。一声唳叫，黝黑的影子利箭一般掠过渡口直立的老旗杆，投向青衣江烟波浩渺中去。

踏雪而来的七个壮汉骤然收住腿脚，长身笔直钉在雪地里，反转右臂向后一撩斗篷的下摆，露出连着鲨鱼皮鞘的绣春刀。

长刀握手处的红缎带赤如热血。

——好琴技。
领头的淄衣人赞一句。

一行人在他的示下折了个头，循着琴音离去。刚才站立的雪地上脚印深刻，几乎陷入被积雪淹没的青石巨砖内。

长亭下，一人，一桌，一琴，一拐。

人是盲人，低眉顺眼和风霁月，用一指宽的白丝束发，被浆洗的发白的灰色麻布长衫随意穿在身上，却不知在这雪天里冷是不冷。

淄衣人展开海捕公文，端详片刻后略一点头。七人散作新月，隐隐排出七星之形，小心逼向古亭。

刀出鞘，阵初成。

——以七敌一，官家人也没羞耻么？
堂亮的话语自身后炸开。

兔起鹘落之际，淄衣人已跃上亭角飞檐，专用以捕杀巨匪的七星阵缺了阵眼，顿时气势便暗了下去，六人遂横刀于胸前，有如干城。

——朝廷钦捕江洋大盗，无关人等速离此地。
雄厚的嗓音远远传了开去，认准来客方位后，淄衣人便落回阵中补合上遁去的阵眼。

七道刀光匹练似的回身斩落，破空的劲气扑灭了十丈开外的气死风灯。

抚琴者浑似未觉，一曲终了再续一曲，宫商角徵羽五音激涌，在白茫茫一片的天底下纷杂跳跃，宛若跌落人间的天国精灵。

雪片儿洋洋洒洒的飘落，血腥味自古亭四周渐渐涨高，几欲埋葬了整个青衣渡。

片刻之后，打斗声归于沉寂。七具尸体倒闭于古亭前的雪地上，几块腰牌露了出来。

南镇抚司。

行凶者收好长剑缓步入亭，长剑，青衫，灰轐头。

——琴比不上沉香苑的凤尾焦。
他说。

——桌椅比不上沉香苑的周吴记。
他说。

——人也比不上沉香苑的猫眼姑娘。
他说。

抚琴者停下指法，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有趣的人。
——请坐，要是不嫌弃，我可以为你独奏一曲。

——素昧平生，不好叨扰。
杀人者道，身上的杀气丝丝消退。

——寒江孤影江湖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抚琴者起身作了一揖复又坐下，眉宇间绽开一个好看的笑容。

一柱香后，天色已经擦黑，杀人者出了古亭，往渡口而去。身外的琴音先高亢再回落，抚琴者踩着正宫调，和声低唱。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