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
和谐村这两年似乎有些不太和谐。天空总是昏昏暗暗的,时不时的空气中总是飘荡着令人恶心的味道。
和谐村的村民有个习惯,喜欢早早地吃了早饭,大家聚起来聊个天。从前聊的都是:谁家做生意挣了钱,谁家的孩子出息了,上了大学。而现在,村民们聊的都是:谁家的人又进了医院,还有常常飘来的垃圾味。
垃圾场是两年前建在和谐村的,据说这个场子是要建在村民更少的王村的那块荒地上的,是和谐村的村委书记张文俊硬是托了关系,找了领导才申请过来的项目,就是为了国家批下来的环境补贴。
本来村民都是不同意的,就怕这垃圾场建了起来,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这事也有人去村委会反应过,但是领导根本没当回事,直到村民合伙去村委会闹了一番,这张文俊才不得不站了出来,挺着个啤酒肚,给村民开了个大会。承诺的可好了,信誓旦旦地说是每年每户给1000块的补偿,而且会对垃圾场内进行全面绿化,减小污染。这村民们估量了一下,觉得还不错,还有钱拿,也就没那么大意见了。这也就建了起来。但是等垃圾运来以后,空气中飘荡着腐烂的臭味极其清晰浓郁,说好的钱张文俊总是用国家还没有批下来为理由推脱着,村民这才后知后觉的自己吃了亏。但这亏也没地诉说,只能憋着了。
最近,村子里又出了一件大事,住在村头这两年总是咳嗽的王嫂子进医院了,这次不是小打小闹的病,县里医院都说治不了了,这得去城里,这是呼吸道出问题了,脏东西吸多了。这得动个大手术能保住命,但是绝对还会留下病根,这咳八成得咳一辈子了。这事一出村里边都是人心惶惶的,生怕下一个进去的就是自己了。其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王叔了,老婆生病这不知道要砸进去多少钱呢,这家里本来就不富裕,这一生病可好了,砸锅卖铁也不一定治的起。这可不是把整个家给毁了吗?王叔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了。自己从医院跑回家说是收拾东西,但是自己在家里啥也没干,就往椅子上一坐,面无表情地坐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天都没亮,刚刚翻了鱼肚白。王叔就猛的站起来,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走到了村委书记的家门口,二话不说的就拿起宽大的巴掌拍上张文俊家的铁大门。“砰,砰,砰~”一声声的敲着,知道里面传来人不耐烦的谩骂声,“妈的,谁啊,这一大早的,不知道人都在睡觉吗,有事不能等着上班时间说嘛,真是粗俗。”声音越来越近,张文俊极其懊恼的打开大门,双下巴上都带着气恼,不由分说地就朝王叔吼去“干嘛呀,有事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还得回去睡觉呢。”这话说完感觉他那硕大的啤酒肚都颤了两颤。
“你这个贪官,孬种,你整来那个垃圾场不是坑人吗,非得等全村的人都出事了,都给毒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我老婆都住进医院了,说是脏东西吸多了,这不是垃圾场害得,是啥?有你这样的败类,这村子能好到哪里去!”王叔二话不说就开骂,声音都是吼出来的,隐隐的还有哽咽的哭声,仔细一看,这个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汉脸上挂上了泪水,顺着满是沟壑的脸流了下来。
“王叔,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这个垃圾场是上级批下来的政策性建设,这是造福全城百姓的好事啊,而且国家肯定会给咱们百姓批下来津贴的啊,回头等钱到了,我就发给咱们村民,至于王嫂子生病呢,这事更和我没有关系了,她年纪也不小了,有点病啥的都太正常了,去医院好好治治不就行了?”张文俊说的云淡风轻,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王叔一听这话,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端着一个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张文俊,嘴里说话都含糊不清了,喘着气,只听得到说“你~你~”。
王叔和张文俊这一吵,动静不小,引得附近的村民都过来围观了。王叔一见人多了起来,就多了几分底气,看向四周大声说:“大家都来评评理,这垃圾场是不是害了大家,今天是我家出事,下回不知道轮到谁呢,都是他以权谋私,害了咱们全村的人。”王叔情绪激动地说。
村民听王叔这样说也都开始在下面小声议论的起来,但是只是嘀嘀咕咕的,并没有人站出来指责,只是用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看着王叔和张文俊。
张文俊听王叔这样子说脸上也有些气恼了“这个垃圾场是国家批下来建设的,你们这个样子是公然和国家过不去吗?”
“是你当官不廉洁,贪污腐败。”
“我张文俊行的端坐得直,问心无愧。”
“你吞掉补贴,祸害村民。”
“那是国家还没有批下来。”
“你狼心狗肺,没有良心。”
“王叔你这种污蔑的话可不能乱讲。”
…………
王叔和张文俊你一言,我一语,但是明显是张文俊占了上风,王叔越说越气,张文俊反倒是越来越冷静。旁边有村民看着眼前的情况,终于想起来拉了王叔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王叔被拉回来之后,有人开始说王叔了“王叔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好好的招惹张文俊干啥呀,都说民不与官斗,他就是个村官,也不是咱们能斗得过的啊!实在是糊涂!”
王叔迈着大步找了个椅子坐下,执拗的答了句“我气不过。”
“你啊,这倔脾气得改改了,要不然~~”其他人也都是纷纷来劝着王叔。
“不好了,王叔,王嫂子进手术室了,医生叫家属过去呢!二叔,你快去!”
这话像惊雷一般,王叔一听,急忙从凳子上坐了起来,二话不说的就跑出去,连碰掉了桌上的碗碟都没有意识到。
王叔赶到医院,医生说是咽喉那里发了炎,得收术切除一块,让王叔签了保证书就进了手术室,王叔想问点问题也没得问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目光呆滞。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王叔一个机灵的站了起来,医生说手术比较成功,就是咽喉被切除了一块,以后这说话声音可能会有比较大的影响,这个是没法治的了。王叔听了之后,也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也有来探望的村民,他们看着王叔的样子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就没有走上前讲话,只能在心里叹口气,王叔家这次可真是出了大事了,王嫂子这病怕是要一辈子了,只要张文俊还在,王叔这股子怨气怕也是出不去了。
接下来一个月,不少邻居街坊都来探望王嫂子,这让王叔王嫂子都感动的不行,也实实在在的感到了心底的宽慰,这病也就好的快些了,过了一月,就差不多要出院了。傍晚了,王叔置办好一切,准备将二嫂子接回家来。
王叔推着三轮车载着王嫂子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夕阳渐渐的落下,就快走到家门口是,天已经暗了下来,突然有个黑影闪过在回家的那个巷子门口,王叔心里一惊,想着难不成遇上贼了?于是拿起了三轮车上的一根棍子就往巷子口一步一步轻轻的走过去,就在拐角处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贼,王叔心里紧张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更是放轻了脚步一点点的接近那个贼,同时举起了棒子。在那个贼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举起棒子打了上去,
“小毛贼,敢来偷东西,马上把你送警察局去。”王叔大喝了一声。
被打的人嗷嗷的叫着,终于说了一句话,“王叔,王叔是我,我是张文俊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叔停下了挥舞手中的棒子不客气的说:“怎么是你啊,来我家干啥啊,是不是听我老婆出院了,又来气人的。”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大门,把王嫂子扶下车。
“不是,不是,我是来……”张文俊有些难以启齿。
“有事就进来说吧。”王叔打开大门让张文俊进来。
“哎,好。”
回到家,王叔开了灯才发现张文俊最近消瘦了不少,以前那大大的啤酒肚也小了不少,有些奇怪。但是也没问,等着他自己开口。
张文俊似乎酝酿了很长时间,站起来给王叔鞠了个躬,开口说“王叔,是我对不起乡亲们,对不起你。是我被利益迷了心窍,犯下了大错。想请你原谅我。”
王叔很是奇怪,这人前些日子还是趾高气昂的,今天怎么还知道来道歉了。王叔也没问其他的,就说了“发生什么事了?”
张文俊说:“王嫂子住院后的一周左右,我老婆也开始浑身难受了,开始咳嗽。我把她送医院一查,说是患上了哮喘,村里人病的多了,上级也开始发现了问题,上周过来查访,发现了问题,也将我撤职查办了,垃圾场建设还有村民补贴都被我贪污了不少,等上级一查出来,我非得进大牢不可。”
王叔听了就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也是你罪有应得。”
张文俊没有生气,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才说:“是我罪有应得啊,进大牢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求你,王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有啥事,你说,只要不犯法,能帮的我都帮。”
“王叔,我知道你是村里的老人,和街坊邻居的关系也都好,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能给大家说说多多照顾一下我的老婆孩子,她现在也生了病,两个小孩也都在上学,我真不知道我这一进去,她们的日子得过成什么样子。”张文俊说着说着语气里就染上了一丝悲凉,还带起了哭腔。
王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你就放心,我们不会很一个婆娘计较,她也生病了,往后你不在这,我们也会帮你多多照拂的,不会让她们太难过。就是希望你能够真心悔过,能够早日赎罪,和老婆孩子团聚啊。”
张文俊最终还是没憋住,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不停地给王叔鞠躬“谢谢王叔,谢谢王叔。”
王叔留张文俊一起吃了饭,两人谈了很久,张文俊对王叔说“这个垃圾场,我对上级坦白了它的问题,但是换地方重建是不可能了,但是会拨款给整改,会将场子再往荒地那边扩大一块,将掩埋垃圾的地方置的离村子远一点,在和村子接上的这一块种满树,完善绿化,这样村民就基本不会收到垃圾的影响了,日子也能舒坦不少。而且国家这次真的会给村民们拨款了,当做是慰问金,每户每年一千块,连着前两年一并给了大家。往后每年都有。”
王叔点头:“这倒是做了个好事,邻里听了也都高兴,大家对你估计也没啥怨气了。”
“这也是我能对大家做的不多的事了,算是弥补吧。”
“王婶子的病怎么样了,还严重吗。以前是我没良心,王叔千万别往心里去。”
“以前的都过去了,我现在也原谅你了,你也放宽心,争取早日出来。”
…………
两个月后,垃圾场扩建完成。花草树木也都种上了,确实是闻不到臭味了。村民的脸上也都比以前多了几分笑容。而张文俊的犯罪证据收集完了,证据确凿,因为态度良好,主动承认错误,又得到了村民的谅解,被判刑7年,也该是进监狱的时候了。
临走之前,他又看了看村子,看见了老人孩子的笑容,看见了村民愉快地聊着家长里短,也是舒心了笑了一下,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但是转头看了看家里的妻子,眼里浓浓地担忧和无奈,时不时的咳嗽声更是让他心惊,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生病的老婆了。用心的交代了很多事情,终于还是走了。
村民们对张文俊家人确实是多了很多照顾,但是他的老婆却还是整日的郁郁寡欢,还是得了一场大病,这病一得,就是不治之症——肺癌。尽管村民多了更多的照顾,她还是在确诊之后的一年后走了,临走前只交代了照顾好孩子。
王叔犹豫再三,还是跑去监狱见了张文俊,进去两年,他瘦了太多了,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富态。王叔告诉了他这个噩耗,张文俊久久地没有回神,只是呆呆的,王叔有些吓到了,“你可别想不开,你还有个孩子呢。孩子我会当孙子一样先给你带着,等你出来之后,孩子还得你来带啊。”
张文俊依旧楞楞的,径直地走出了王叔的视野。王叔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嘴里嘀咕着“造孽啊。”
到了第五年,王叔就听说张文俊出狱了,但是一直没有见到人回来,后来又听说去跟着一个队伍去大兴安岭种树了。
王叔看着跟在身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神情凝重地对他说了一句“你爸爸是个好人啊,虽然犯了错,但是他尽力改了,该原谅他。”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