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 11 万物有时
上章：旧忆 10 心上疤
冷子慕行至冷月山庄大门时，护卫便快步迎了上来，只是未等他开口，冷子慕便扬手制止，然后径直去了梨园小屋。
护卫正为难时，见于三秀回来，连忙躬身相迎。
“于爷，您回来了。”
于三秀点点头，见护卫面色犹疑，问：“发生了何事？”
“回于爷，正堂有人在等庄主，总管吩咐属下庄主回来便马上请他过去。谁料……”
护卫说话间，于三秀朝前方望了望，看见冷子慕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随即明了。他朝护卫摆手，问道：“是谁人在等庄主？”
“是一些武林高手。”
“所为何事？”
“属下不知。”
于三秀微微蹙眉，道：“哦。退下吧。”
护卫应声退下，于三秀微眯着眼望着远方，心有思量。藏剑阁的大小姐在落羽阁受伤，已经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且落羽阁的势力逐渐壮大，各门派的地位也自然受到了威胁。他们中有人也开始怀疑前盟主之死与落羽阁有关，此番前来定然是想知道落羽阁虚实。而冷子慕亲自去过落羽阁，也亲眼见到余幽篁受伤的人，来问他最合适不过了。
他们在余幽篁受伤期间，一直不得见，所以才想来冷月山庄。
而事实也正如于三秀所猜想。当于三秀一出现时，他们便问了诸多问题。
“于大侠，这落羽阁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啊，这温宁之前也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头啊。”
“到底是不是落羽阁伤了余大小姐？是不是就是他们杀了盟主和余大侠？”
“这冷公子又为何避而不见，这其中是否大有文章？”
于三秀微微垂首，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莫要妄加揣测，”于三秀坐了下来，神色肃然，道，“如今江湖纷乱，冷庄主代为处理诸事难免疲累。况且正值清明，其当祭祖追思。”
“我等自是没有责备之意，只是这落羽阁未免太过嚣张！”
“是啊，其主人温宁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软硬不吃，当真极难对付。”
“……”
夏日未至，于三秀眼下却觉得耳边聒噪得很，更恼火的是还无处宣泄。此刻，他终于明白冷子慕为何不愿见他们。
他们只会提出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也只关心问题的利益，而不是问题本身。
“各位，”于三秀忍着心中烦闷，道，“答案不在这里！”
众人怔住。
“温宁此人身份着实神秘，冷月山庄明察暗访都未曾查到一点消息。”冷枫在一旁解释着，“所以答案不在这里。”
于三秀朝冷枫看去，两人对视一眼，心意互通。
冷枫继续说道：“如果是落羽阁杀了两位前辈，冷月山庄和藏剑阁自是不会如此轻视。至于是谁人伤了余大小姐，恐怕也只有其自己知道。”
话已至此，在座的人自然知道是何意。逐客令一下，众人纷纷告辞。
人散去之后，于三秀亦回房，而冷枫则找到冷子慕，将方才的是事情说了一遍。冷子慕苦笑道：“当真是为难了于叔，不过也好。”
冷枫在一旁默默不语。
“这些日子我不会见外人，庄主许多事务还麻烦枫叔照管。当然，如果于叔愿意，也可以代为处理。”
冷枫领命将走。
“枫叔，”冷子慕忽然喊住他，问道，“那日你在落羽阁说遇见了故人，那故人可是阿羽？”
“是。”
“那你可知当年恩怨？”
冷枫凝视着他，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道：“去吧。”
四月总多雨。
自从余幽篁伤好以后，她就去了藏剑阁居住。
曾经要好的两个人，忽然之间不往来了也不说话了，彼此不闻不问。无论换作谁，都会难受的。更何况，那个人是自己的意中人。
谁都能看出她是负气而走的，而冷子慕却若无其事。
谁也能看出，他刻意疏远余幽篁。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长大的冷枫不知道，于三秀也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个地方，没有纷扰，没有恩仇，一如从前。
可红尘多事。冷子慕身为盟主之子，冷月山庄的庄主，有很多事情在等他去做，不得不做。
梨园的花已谢大半，风扬起梨花纷纷，忽而下起了绵绵细雨。
冷子慕看着梨花在枝头摇摇曳曳，不知是风的召唤还是雨的亲吻，终是飘落了。万物有时，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想留也留不了。
就在这时，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穿过梨园去往前院，还未派人去请冷枫过来时，冷枫已经先到了。
“庄主，”冷枫急色匆匆将冷子慕拦下，拱手道，“江湖乱了！”
冷子慕道：“出了何事？”
“江湖上忽有人胡作非为，在不同地界惹事，扰的武林极不平静，惹得各方掌门人亦是怒不可遏。”
冷子慕眉宇微蹙，急问道：“可查清了是何人所为？”
“落羽阁……”
“落羽阁？”冷子慕暗自舒口气，又觉得奇怪，于是又问道：“落羽阁之前行事虽然神秘，但却是遵守江湖道义的。如今怎么会如此作为?”
“属下亦由此疑惑，只是各大掌门纷纷传书说，是作恶之人自己承认是受落羽阁指派。”
“是吗？”冷子慕半信半疑。他侧身看着廊外，心有思量。
“庄主，还有一事……”冷枫顿了顿，犹疑是否该继续说下去，或是该如何开口。
一直在等他下言的冷子慕侧头轻轻看了他一眼，道：“枫叔，但说无妨。”
冷枫长长呼了口气，道：“是夙……”
“子慕！”一喊叫声打断了冷枫。
冷枫轻声叹气。两人寻声望去，只见于三秀正从前院疾步而来。
“于叔，”冷子慕拱手道，“您这是怎么了？”
于三秀看了一眼冷枫，才又看着冷子慕，道：“看来冷枫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如今打算如何？”
“我打算再前往落羽阁，亲自会会温宁。”冷子慕道，“此事定有蹊跷。”
“不可！”于三秀严肃道，“蹊跷也罢，事实也好，现下都不是最要紧的。况且，你也见不到他。”
冷子慕奇怪道：“此话怎讲？”
“温宁三日前离开落羽阁，其踪神秘不知。”冷枫在一旁道。
“是吗？”冷子慕凝眉若有所思。
“子慕，”于三秀正色道，“江湖不可无主，时候到了！”
冷子慕定定地看着他。他自然是明了于三秀言下之意，如今既有人打破了江湖表面上的宁静，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自然不会再安分守己。无论是否这场纷乱是不是由落羽阁引起，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开始了。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会轻易结束。
而冷子慕，也没有退路了。
“于叔，”冷子慕肃色道，“江湖令可以发，但冷月山庄必须置身事外！”
“什么意思？”
于三秀和冷枫齐问道。
冷子慕淡淡道：“我要让冷月山庄退出江湖。”
他语气极为平静，却是已然下了决心。他这般云淡风轻，倒是让于三秀和冷枫震惊不已。于三秀紧紧盯着他，道：“如今这江湖是你父亲亲手打下来的天下，你怎么……”
“属于父亲的江湖，在他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结束了。”冷子慕抢先道，说得铿锵有力。
于三秀一时哑口，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冷子慕，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他嗫嚅着想说些反驳的话，却也只是动了动嘴角。
他能说什么呢？他根本无法反驳。
江湖，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江湖。一个人的传奇，只在生前。而生后，也只是一个传奇罢了。
于三秀只是没有想到，冷波那般好胜的性格，却生出冷子慕这般冷淡的孩子。他一直以为冷子慕也该是像冷波那样，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的。
原来，于三秀从来不了解冷子慕，冷波亦是。
檐外雨蒙蒙，风拂过几人身旁，带着几丝细雨。
“庄主。”冷枫忽然朝冷子慕单膝跪地，低着头。
冷子慕连忙扶起他，见他双眼微红有泪盈眶，忙问道：“枫叔，你这是何意？”
“不！”冷枫看着他，笑道，“属下只是高兴。如今的公子才是我最初认识的公子，也才值得我至死追随。”
“枫叔言重了！”冷子慕动容道，“这么多年若不是枫叔，子慕只怕走不下去。”
“你当真想好了吗？”于三秀忍不住又问道，“难道是为了小羽？”
冷子慕怔了怔，道：“与她无关。”
他看到于三秀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低眉细想，不安地问道：“于叔为何会提及阿羽？她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你难道不知道，江湖上已经知道小羽就是杀害二哥和三哥的凶手了？”于三秀奇怪地看着他，又看向冷枫，似是奇怪冷枫怎么会没有将此消息告知他。
冷枫低头不去看他，默认了。
“怎么会呢？”他喃喃道，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眼中尽是担忧，又道，“是谁……”话说到一半却又没有说下去，他不觉得住了口。
知道夙羽是凶手的这件事，除了落羽阁，就只有冷子慕、冷枫、于三秀和余幽篁。冷子慕自是不会怀疑冷枫的，落羽阁也定然不会，而于三秀呢？他若是想说早在之前便说了，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冷子慕闭上眼稳稳心神，再睁眼已然平静无澜。他朝于三秀躬身作揖，道：“于叔，冷月山庄退出江湖这件事情我会在发布江湖令召集了天下英豪之后，在武林大会上公之于众。届时，大会还要靠于叔来主持。”
于三秀见状，稍有犹疑，想了一会儿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随你吧……”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多谢于叔。”冷子慕直起身，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对了，”没走几步，于三秀忽然转过身来，问道，“武林大会就定在四月二十一吧。”
冷子慕点头。
“你有多久没有去看过余丫头了？”
冷子慕不语。
“该去看看她了。她一直在等你……”
当冷子慕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于三秀已经消失了在转角。
檐外的雨忽然间就停了。
“枫叔。”
“在。”
“发布江湖令，召集天下群雄四月二十一，凌云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