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终于舍得看完它的最后几集——《皇家律师》

不怕没好剧看，就怕没时间看。

但是，有一部剧，让我一度舍不得看完。

2011年，英国BBC拍成了《皇家律师》，剧本由曾经的法律界人士皮特·莫法特捉刀编剧，到2014年三季而终。该剧被视为了解英国法律体系的入门剧，也被评为“十大必看英剧”之一，足见其经典程度。2016年春天,我偶然点开《皇家律师》，不到一周连续看完了前两季，打开第三季发现只有短短6集，惊觉好剧不长，舍不得一口气看完，这一放就是一年。今年确实闹剧荒，最近终于把剩下的第三季撸完了。第三季最后一集让人至为震撼，对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的拷问和反讽余音绕梁至今，禁不住想写点什么，这是一部值得看、看了有所得有所思的好剧。

关于《皇家律师》的主要内容：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主要剧情，那就是——一部讲述单身聪明热情正直的玛莎大律师如何升级“打怪”晋升为皇家律师、如何惩恶扬善成为“正义女神”化身、如何在现实面前坚持坚守但最后理想幻灭的故事（三句话分别对应三季的主要内容）。

《皇家律师》有着经典英剧的诸多优点，编剧逻辑严谨、故事紧凑层层推进、人物刻画深入细致立体等。就像一面棱镜，通过它，法律界人士看到了英国法律体系的等级森严，女权主义者看到了主角玛莎的奋斗和坚持，关心职场文化者可以看到律所之间、律师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平衡和较量。我体验到的是跟随玛莎一起奋斗、成长的励志，看到的是玛莎在现实面前弱小的抵抗和坚持，是经纪人比利与玛莎之间无上的友情持，是利益面前各人基于不同立场的选择，是人性的复杂多面。

如果你认为这是一部简单讲述升级、捍卫正义的故事，那就错了。虽然玛莎顺利升级为皇家律师、捍卫正义确实是前两季的主线，但是每一集都有一个经典案子，每一次玛莎在法庭上的辩护都异常精彩，控方律师势均力敌，评审团表现尽责。本着对委托人负责任的基本职业精神，玛莎对每一个案子都十分投入，从现象中抽丝剥茧，在庭上据理反驳，她的辩护充满激情，这种热情使得她不但屡屡获胜，更赢得了一度是对手的卡利佛大律师的敬重，进而还滋生了一段暧昧情缘，虽然最后无疾而终。卡利佛风度翩翩，但本质上是一个自私的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经常招惹职场桃花，但这不是他唯一的标签，他多次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助玛莎和同事就体现了他的另一面。正如玛莎在律师职业上理性而富有逻辑的一面背后有着她热情单纯的一面，这也埋下了第三季中她在无情现实面前幻灭的伏笔。所幸，玛莎有个最好的朋友——比利，也是她所在律所的经纪人，比利世故精明，但深刻理解玛莎，也小心翼翼地呵护玛莎，为她创造能专心干事的环境，这种友情我想是所有职场人士梦寐以求的吧。前提是，你必须要如玛莎一样优秀、保有初心，才值得别人对你呵护如宝。

有一集的案子非常有意思，也说明了玛莎与比利之间相互深厚的友情。比利患了睾丸癌，一贯强势的他拒绝接受这个现实，为了证明自己还拥有控制权，他暗示律所一个女实习律师自己能给她落实工作机会，被认为骚扰，受到投诉。玛莎是个重视情感的人，比利是她非常重要的人，当比利有麻烦，她是一定要救的，她在法律面前，必须权衡利弊得失，出于绝对信任她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担任了比利的辩护律师，而被骚扰的实习律师正好是玛莎的助手，她曾试着去私下沟通让这个女助手撤诉，但是被拒绝。后来，偶然得知真相的玛莎在公会听证会上说出来这个事实——比利因患病根本无法实施实质性骚扰，那一刻，比利的眼神显露出比受到投诉时更深的痛苦。是啊，人在至亲面前，都只愿意暴露出最好的一面。

关于《皇家律师》的中心思想：

这部剧本质上是围绕“人”在讲故事，人性的善恶两面，人追逐利益的不择手段，人趋祸避害的本能，都在剧中展示得淋漓尽致。同时也激发了对程序正义与实质正义的本质的思考——一种超越了理性与感性之分的法制精神与原则。

这一点在第三季最后一案达到顶点。玛莎前男友突然出现，不久这个男人惹上一个命案，所有证据指向他杀人了，杀了那个向他索要保护费的地头蛇，前男友指定玛莎为辩护人。玛莎本能想拒绝，但是当年的美好让她心软接受了。在庭上，控方陆续拿出几个玛莎不知晓的证据，局势非常不乐观。休庭时玛莎气的发抖，责怪他没有说实话，前男友说你应该相信我没有杀人。编剧这个时候也做的很妙，两条线同时推进，让观众一边看到前男友杀人的各种证据，一边看到了那个地头蛇有可能是被另一个黑老大杀了之后栽赃于他，两种可能纠缠。最后出来一个曾是著名事务律师后充当警方线人的米奇的两种相反的证词。结果就是——控方出示血衣死证后，前男友被裁决有罪。

这一案的审判过程及其判决结果集中体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实体正义的伸张须以程序正义的充分实现为保障。对程序正义的探讨贯穿最后一案的整个审判过程。

一开始是证人Ms Buchan上庭，在交叉询问中，玛莎对她证词背后的逻辑进行质疑：

Ms Buchan--I was told.

他们告诉我的

Martha-- You were told?Sorry, sorry, sorry. You were told. When things go wrong this is how they go wrong！What are you all saying?

是他们告诉你的？抱歉，抱歉。原来是他们告诉你的。问题就是这样出现！你们都是怎么说的？

Ms Buchan--We've found our man, now let's make the evidence fit.

我们找到凶手了，现在看看怎么把证据套在他身上

Martha-- Well that is the wrong way round. And this is how miscarriage of justice happen.It should be: look at the evidence and see who fits it.

这完全是颠倒是非。这就是司法不公的原因。你们该 先调查证据，再找凶手。

这是玛莎对程序正义的坚守。高潮是米奇出场的那一幕：

Mickey--I'm giving you the big truth. You take it from me. Sean McBride is innocent

我将把实情说出来。相信我，肖恩·麦克布莱德（玛莎前男友）是无辜的

控方律师--First you're a prosecution witness, then you're a witness for the defenceHow can you be both and expect to be believed?

你起先是控方的证人，然后又变成了辩方的证人。你怎么能两者兼顾 还要我们相信你？

Mickey ---That's the point. That's the whole of the point.I'm not a prosecution witness. I'm not a defence witness.

重点就在这儿 就是为了这个我不是控方的证人 也不是辩方的证人

And I can't be both, because I'm neither.

不能两者兼顾 因为我都不是

There's a third way, Miss Costello..

还有第三条路，科斯特洛小姐（也就是玛莎）

And it's the first casualty here and in every courtroom I've ever known.

而这第三条路是每一个法庭上最先被牺牲掉的

And you know what it is.

你们都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Because it doesn't fit.

因为它不符合

It never fits.It's not what any of you want.

向来如此。你们都不想要它

It's called the truth

它就是真相

.There. I'm done. I've got nothing more to say.

我说完了 我没什么别的可说了

控方律师- -I'm entitled to re-examine you.

我有权继续盘问

Mickey --Are you? Are you entitled to question me? Either of you?With your wigs and your gowns and your one-eyed way of seeing?

是吗 你有权质问我吗 你们俩有这个权力吗戴着你们的假发 穿着长袍 从来都只看一面

I've just told you everything I think about everythingI've sworn on this Bible and it's what I'll be judged on

我刚刚说了我对一切的看法，我对着《圣经》发了誓 也只有主能评判我

法官- -Members of the jury, I am directing you to ignore what Mr Joy has said in the witness box.

各位陪审团成员，我要请各位无视乔伊先生刚刚在证人席上说的话

It may have been passionate, but it is not evidence and it doesn't belong in this court.

这番话虽然充满激情 但不能作为证据 也不该出现在庭上

Have you reached a verdict upon which you are all agreed?

你们是否已就判决结果达成一致

陪审团--We have.

是的

法官- -Do you find the defendant guilty...or not guilty of murder?

关于谋杀罪的指控你们认为被告是否有罪

陪审团--Guilty

有罪。

程序主义在实现司法正义中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上升到顶点的是判决结束后，米奇对玛莎说的那番话。他说夹克的血迹在右袖，被害人伤口在左耳后，杀手是左撇子，而肖恩不是。这番话直接导致了玛莎的崩溃。这就是这部剧最高明之处，它始终紧紧围绕主题，不管主角光环、不管台词情节玄妙，总有一些本质的东西——法治精神及其原则。这是超越理性与感情、程序正义与实体正义的区别的根本。

在司法实践中，我们真正需要依靠的应该是最易被忽视的程序正义，这样才能确保在法治的轨道内运行，抵达司法审判的落脚点——寻找法律上的真相，实现人人向往的正义。最近的一些激起民众讨论的案例都可以顺着这个思路进行分析，普通人在当下保持独立的思考能力实属不易。

最后，共享下关于英国法律体系、陪审团制度的百度科普。

英国的律师等级分为四个级别，从高到底依次为皇家律师（Queen’s Counsel）、出庭律师(Barrister)、事务律师（Solicitor）和实习律师（Pupil）。各个级别之间地位明确，是一个严格的金字塔形，从初出茅庐的实习律师成长为最高等级的皇家律师往往需要几十年乃至一生的时间。事务律师和出庭律师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律师，二者没有隶属关系，事务律师也不能晋升为出庭律师。出庭律师要想成为皇家律师需经过大法官的提名，由英王授予皇家大律师称号，皇家律师有更多的机会被任命为高等法院法官和上诉法院法官。英国的二元制律师制度在世界上独一无二，有着悠久的历史，是一种古老的律师制度。皇家律师、出庭律师、事务律师、实习律师各司其职，共同维护着英国整个律师业的发展，维系着整个英国的法律秩序的正常运转。

此外，在审判主体的构成上，法官和陪审团同堂问案体现着精英主导与大众参与、专业化与平民化、法理与情理、程序正义与实质正义之间的二元平衡。法官专注于自己擅长的法律争议问题，把事实认定问题交给陪审团，这有助于克服法官专权独断的潜在危险。与此不同，出身民众的陪审员身处国家权力体系之外，相对超脱，有时候甚至对权力行为怀有一种本能的逆反和抵制心理。因此，采用陪审制可以遏制法官的偏私和专断，保证司法的公正性，这有利于克服法官专业思维定势的固有弊端，达致法理与情理、形式正义与实质正义的和谐统一。历史经验证明，法律精英们对法律规则本身的重视程度往往超过法律规则适用的后果，也就是说，对于手段和过程通常比目的和结果更为看重。而普通民众因为对法律了解较少和熟知人情世故，在判断何为公道和不公道时，往往更多地着眼于社会情理和良知方面的要求。借此，陪审员可以把社会大众的价值观、正义感和判断力注入到司法过程，以弥补专业法官机械执法的褊狭性，从而收到刚性之法与柔性之理统筹兼顾之效，使法律的适用更贴近现实生活，更直接地回应着人民的需要，防止司法权走上“纯专业化”、“纯国家化”和“纯官僚化”的歧途。

让看剧的时间发挥最大价值，有所思、有所得，将知道升级为知识、知识转化为能力，也为幸事。

                                                                                             2017年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