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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黑色穆斯林

2018-05-19  本文已影响644人  作家苦旅
黑色穆斯林

我和爱莎的相遇是在清真寺礼拜的时候,开斋节的那天,我看她在人群里寻找阿訇,她见人就问阿訇是谁,她这没有礼貌的行为显然有些激怒了别的来礼拜的穆斯林,由于长期和汉人一起居住,也深爱过一位汉族姑娘,我并不希望眼前这位看着斯文的女子和别人起纷争,于是我从人群里穿行到她身旁,并告诉她我就是阿訇。

她很认真地端详我的衣服和手里的《古兰经》,半信半疑地问我是否也相信“安拉”,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无礼问题镇住,沉默了一阵,我坚定地告诉她:“每一个穆斯林都信仰真主!”一边宣誓着我对真主的敬仰,一边告诉眼前这位汉人女子要懂得谨言慎行,不得质疑安拉的存在。

于是,她一脸诚挚而迷惘地看着我,向我道歉,告诉我三年前,她也认识一位穆斯林,于是便和伊斯兰结上了缘分,连她“爱莎”的名字都是那位叫阿里的穆斯林给的。她极力向我说着阿里的虔诚,向我演示另一个怎样完成每日的五次礼拜,怎样斋戒,怎样把朝拜毯朝向麦加的方向摆放。这些在穆斯林眼里日常的事情都被她形容得虔诚,那种乏味如同另一个人告诉自己“会用筷子吃饭的人很了不起”,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告诉她新教的穆斯林不用这样,由于平时工作繁忙,很少有回回按照每日五次礼拜来进行,而我也抽烟,但忌吃猪肉和非反刍食物。

她听后,有些不屑,总觉得我不够“虔诚”,但也说我比一般回回和善得多,因而她更愿意和我交流出她的故事,也希望我能在她言语上出现冒犯时原谅她。她开始陷入回忆:

(三年前的夏天,我独自走在大街上,那是我头一次想赶在太阳前起床,为了看海上的日出。刚从内蒙的天空一路落在,到了这海滩,北方的天空好像高到耸出了云霄,我被一片湛蓝吓退了脚步,无人的空街还有一个店铺开着,才有些安抚我的形单影只和对夜幕余韵的恐惧,我买了两瓶矿泉水后便向沙滩而而去。

和约好的人见面是六点,那时正好是凌晨4点40分,给来人发完短信,我便在沙滩旁的木椅上静坐等待。沙滩上,除了远处有一只大黄狗,再无其他,我用相机拉近了镜头,给那只大黄狗摄了一张相,后面连它都去得不知踪影,再远点,两个男人推着汽船去到海里划着桨,我的耳朵里还是《洛丽塔》的音乐——我独自飞到海边去找他,多疯狂啊,lolita。也许一切都是缘分,回了南方后的很多年,我都想飞到海边去找他,即使他已不再。电车仍在城市的轨道上行驶,海风还是七点以后暖暖地吹。

六点一刻的时候这个叫阿里的大男孩终于来了,我礼貌地递给他一瓶水,让他陪我沿海滩走走。不知北方夏日太阳的性情,那日我终究没有看到日出,却迎来了了解真主的曙光。)

“看来你和穆斯林真的结上了缘,不过后来怎么样了?”我问到。

(那时的我亟待一个倾听者,像孤鸟一路北飞,却在北方的天空里找不到依托,在内蒙的两天我未见到自己心心恋恋的人,便如折翼一般,渴望着南归。北京的朋友家叨扰两日后,本打算辗转到辽宁,在大海的宽广里释怀我容易结郁的狭隘心理,却偏偏错过了去往辽宁的动车,最后无奈上了一辆在京拉客的客车,被放到城郊几小时,又陪着这车在北京城绕行捡客几小时,最后离开北京已是夜幕时分。)

“恐怕你是上了黑车吧!小姑娘胆子还真大!”

“就是黑车。”她又有些迟疑,“但又不像,毕竟有牌照,而且车上人也多,而且他也在。”说着她便又陷入回忆。

(如果当初没多看了他几眼,后面的故事也许便不会发生,当时的他就像一团惹人注目的黑星星在黑夜里闪耀,如贵州冬日供暖的黑金子一般,熠熠的光闪耀着,驱走了黑夜的阴冷和我那晚的不安。)

“他长得很黑吗?你这是夸奖人家还是嘲讽啊?”我不禁调侃眼前这位有些认真的小妹。

“不是的,他就是黑人,他的家就在撒哈拉附近。”她一脸正经的解释到。

“撒哈拉?是三毛的那个撒哈拉吗?”我饶有兴趣地问。

“对呀,就是那个,可我不是三毛,哪来什么撒哈拉?”她说这话时,眼眶里写满了失落,那有些俏皮的眼一下耷拉了下来,“我也不是紫菱,也没有普罗旺斯。”

(阿里后面也问过我——为什么中国姑娘都想去普罗旺斯和撒哈拉?

我说因为两位女作家——琼瑶和三毛。她们为中国女孩编织了两段梦,一个在浪漫的法国,一个在贫瘠的撒哈拉。一个是阿里的出生地,一个是阿里的成长地,但后来阿里告诉我,他并不喜欢法国,因为法国曾殖民过他的国家,现在仍压制着他的国家,阿里也向我解释说:其实尼日尔不穷,他们有自己丰富的资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阿里不是荷西,更不是费云帆,他只是想送我小羚羊的大男孩。”

“要那些干嘛,过好自己的生活。”我看着眼前这个活在理想国度的姑娘,不禁一番引导。

“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糟,特别是在认识阿里后,他好像是我人生一个点。”说着她又一次陷入回忆。

(当晚我睡得极不安稳,路上的颠簸,在内蒙的失落还搁在心头,夜又来得匆匆,这趟车还不知道会将我放到何处,一晚都在辗转反侧中等待黎明的安抚。

而我看隔床的他好像也无睡意,偶尔会把眸子睁得很大,朝我这边投射过来,我像被巡夜人的电筒聚焦一般的惶恐,仓皇地将头调转,一阵假意看着窗外,也想隔着玻璃看着他。

时间很快的过去,那夜的惴惴不安好像都吸纳进他黑黝的身体,我只记得那双白如穹苍的眸子和他伟岸的身躯。凌晨两点的时候,师傅让我下车,我有些瞌睡地慌乱,放眼望去,车外不是市区的景象,我便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询问——“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宾馆?”一个人出行的假意沉稳在那一瞬间崩塌,我只记得当时他已立在车门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被恐惧和无措吓得有些变形的脸。

“你先下车。”后面才知道司机极力想解释的是让我上另一辆车,而当时的我却不知,毕竟是我第一次上了这趟不是“黑车”的黑车。)

“你俩当时有说话吗?是谁先搭讪的谁?”

“都没有说话,我当时一幅窘态,很快上了另一辆车,不知是他在等我,还是当时下车去往大连方向的就我和他两人。”说完,她有亟待去回忆。

(其实到了大连后,周边的人也是一哄而散,当我回头时,身边只有他,可想到我蹩脚的英语,我打算自己去找宾馆住下,并把这段回忆写进日记里,来告慰这段无疾而终的故事。可他的一句话叫停了我,当时也是凌晨4点。

“你好,同学。”

我很尴尬的回复了一句“你好”。

“你,来旅游的?”

出于一个人出行的安全考虑,“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你朋友,在哪里,我送你,去吧。”他很慷慨地向我说。

“不用了,我朋友一会儿会来接我,现在天还太早,估计他还在睡觉。”我婉言拒绝到。

“我们去McDonald’s。”说着他便自己走在前面,回头向我说,“小心,垃圾!”

我看路面有些狼藉,想来白天里,这里定是一片热闹,心里也不禁感激眼前这个中文还不错的大男孩。

最后我们进了麦当劳,他要了一份咖啡,我要了一份牛奶和鸡块儿,我们便坐下来闲聊。我告诉他我喜欢大海,我说我喜欢旅行,我也说我的家乡,他只是认真地听着,偶尔会点头认可,我猜他瞌睡地眼睛里也许装着一个叨扰别人而不识趣的我,短短几分钟他几次揉搓他本就带了血丝的眼睛,并有些感动地听着我说的故事。

后面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他把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都写在了卫生纸上留给我,并把我送到离宾馆较近的地方,然后回了他的学校。)

“那后面在海滩上也是你约见的他?”

“恩!”

“那也算艳遇了。”

“这倒不是单纯的艳遇,后面我们纠葛了好几年,虽然一直异地。”

“海滩上的他更加体贴,好像知道我的顾虑,便给我看了他的学生证,于是我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阿里,是Ali的音译,因为他比我大四岁,也比我懂事,我便一直叫他阿里哥哥。“爱莎”是Aisha的音译名,他说Aisha是个好女人,而我也是,所以我便有了这个阿拉伯女性的名字。”她说着,好像笼着一层唯美的喜悦,一段她难忘的感动。

“可是后来的事,他觉得他亏欠了我。”

“是人命吗?”我问。

“不是,是爱,因为他走了。他离开了我。”

“只要不是堕胎,他不亏欠你什么。”我很严肃地告诉她,“而且你和他没有可能(在一起)。”

“我也猜想过,他在没有拜访我家人之前就离开了,我一直认为是他家人不喜欢我,但他从没亲口对我说,他只说我们相爱,就能在一起。”她说着有些沮丧,“我就是太信这句了。”

“你如果爱他,可以成为穆斯林,我大舅的第二个老婆就是这样,灌了肠,做了穆斯林。”

“可我说过,我终生不入任何教。”

“那你就不爱他,或者爱得不够。”我有些笃定地说。

于是她一波三折的陈述,“反正他都走了,认识他以后不久,我家遭遇了诈骗,很多钱被骗,我家也缠上了官司,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回国了。”

她紧接着说,“但即使他按照最先的打算,不回国,我爸妈那时也不会接受他,中国小城市的世俗眼光也不能接受他。”

最后她便喃喃到:“回去了好,省得在这里被人瞧不起,他有自己的梦想和前程,而我只是过客。”

“能这样想最好,回回和汉人联姻本就是禁忌,《穆斯林的葬礼》里的故事可不是瞎编的,你回去看看。”

“伊斯兰也许真的是包容度最不高的宗教,才一直和汉人有冲突。”

“你现在多听说西藏问题,新疆问题,可1958年甘肃回民暴动之前,回回可比藏族凶悍得多,当时杀了多少回回,现在国家设定少数民族自治区,也不干涉我们的生活,我们多妻多子照常过。”

“阿里也说,天下穆斯林是一家,可他中文不好,说不了那么多给我,但他终究是我遇到的最善良的人。”

(那日我们在海滩上走岔了道,又折返,扫街的老人诧异地看着我俩;我用蹩脚的英语告诉阿里哥哥,我例假来了,不能走太快,他便蹑足而行,小心翼翼得可笑;后来他为我做饭,又给我买日用品,我睡在他的床上,他便一夜未回,在楼下和朋友聊着天……

后面我才知道,我去的那个夏天,正好是穆斯林的斋月,所以到了晚上他才用餐,他说要把食物分给穷人,多余的房子要借给穷困的亲戚住。

我看他给路边的乞丐零钱,我看他把零食给了楼下的门卫,我看他踢走路边的石子儿,问他时,他说:石子儿可能绊倒下一个行人。)

“我和他的回忆虽寥寥,三次遇见,却去了三个城市,第一次是大连,第二次是他工作的地方,北京,第三次在成都。每次都是三五天的匆匆,却纠缠了近四年,今年他说要回来了,我竟又有了一丝期待,期待着他承诺的爱情的力量。”

我不想割断她的期待,她似蜘蛛般在危墙下织网,悬挂而下,好像有了纤丝,便忘了危墙之危。却又不得不说,“即使他能娶了你,你永远不能和他回家门,他也可以在家任意娶妻。穆斯林之所以能保持纯粹地传下来,就是因为它不像旁的宗教可以任意婚嫁。”

“我被他的虔诚,善良所吸引,也要被他的虔诚拒之门外吧。”她默念着,说着她轮转的宿命。

后面她离开了,也许她早已知道答案,却自欺的不敢相信。而我也不是阿訇,一个外族人是见不到阿訇的,好像她永远也得不到穆斯林父母的认可一样。

她临行前,让我叫她“爱莎”,她说除了阿里哥哥便没人这么叫过,但她希望穆斯林能这么叫她。我看到她远去的身影,心想,“爱莎,真主保佑你幸福!阿里爱过你!”

(谨以此文致敬《穆斯林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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