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很克
如果我再去,还会认为那个园子普通么?
克,很克红色的建筑砖块砌成的园子,土壤稀稀拉拉,长着大小不一的青菜。一颗单薄的树,挨着墙壁努力伸出枝丫。没有一颗青菜的绿色,是卯足了劲的,也没有一颗砖块上的苔藓,是上了年纪的。一个窝在城市角落里,终日被人间烟火薰腾的园子,我怎么都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驻足称道的。可克居然说,美。
克,很克克才不会跟一个初次认识不过个把小时的我解释园子具体美在哪里,但这并不妨碍我自那以后结识克。
那是三年多前的一个园子,紧邻着一条古街。当时克从苏州来到卢宅古街,衣服松垮,裤管一根高一根低,脚上吸着拖鞋,肩上大大斜包,一头略卷的中长发,瓷实又跋扈。你说嬉皮士,他不是,说圣斗士也不是,说公子哥儿更不是。远远地,黝黑的脸,脚步不疾不徐,身子不倾不仰。我好纳闷,克这才来到这古街,可两旁的老房子,脚底的鹅卵石,所有陈年古旧的气息,及其散发的不温不火,仿佛都为他的出场定制似的,就好像他是这个古街的原住民。
克,很克我后来才反应过来,从石头圈古玩圈,走着走着,就走向艺术道场的克,浑身有着令人沉陷的综合气质,你很难确定他是哪个民族哪个国籍。如果把他遣送到沙漠或是海岛,国内还是国外,市井还是庙堂,克能很快成为其中的一员,土生土长一般。
克,很克然初次见到克,与我是那么的突兀。那时我刚刚开始面世,跟克的气场格格不入。克一脸经历思想沉淀后的从容和阳光,我一脸先天胆小拘谨后的无措和沉闷,尽管那还是我的主场。
这不得不让我将视线落在克身上和包上的首饰,发现个个都饶有心思,别有情趣。克多年来按自己的喜好及审美,将许多天然的玛瑙珠子结合银器,以脑洞大开的构思,亲自动手变成随身佩戴的个性化品牌的饰品。他欢喜这些天然的玛瑙珠子,它们像阳光一样真实灿烂,不需要忐忑它的真伪,不需要衡量它的贵贱。在克的眼里,它们是天物。而天物总是以最简单最直接最快速的通道到达一个人内心无比喜悦的深处。
克,很克同样热爱天物的我,始终无法像珠子一样直达克的内心领地。不过,我也没打算一朝拥有长驱直入的实力,如此井水与河水各自澄澈的轻松状态,令双方都不会刻意地去留意彼此的存在。
克,很克我在克设置三天的朋友圈里,隔三差五地溜一圈,主要享受他的认真和快乐,及其劳作着、生活着、思想着、记录着的真实与自然。有时我也从中收藏一些怦然心动的图片和文字,或探囊取物,或搜刮掠夺,既不招呼,也无须留下足迹,就像一座我心灵小憩的秘密寓所,时不时地可以获取一些精神的指示。
克,很克你能想象么?克跟一大帮朋友泛舟太湖,痛快不羁,个个都成了无遮无拦的大男孩,肆无忌惮,或畅游,或水战,或静静地烟光水色……即使身处盘根错节的日夜,克始终能够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为自己保留一个童心的位置。
克,很克你又能想象么?克在圣诞节开车路过,居然可以将东山沿途很多株结满白色果实的乌桕树,看成眼里的一棵棵美妙绝伦的圣诞树……克就是这样灵敏细腻独特,穹隆山下的鸟叫声,太湖石上的络石花……博爱博大的克,随时拥有随地发现随机之美的能力。
克,很克你还能想象么?克在跨年夜徒步,路线从北寺塔到寒山寺,穿越整个苏城古巷。克很庆幸,比教科书更有说服力的是,这些老建筑还活着,它的每一根对称和不对称的线条都让克着迷。克也惋惜,如果一个城市看不到记忆,还有什么可以留念的呢。同样,如果一个地方没有了伤感,快乐也成了可笑。
克,很克克异于常人,克的这些过人的天赋异禀,与后天出众的才情无一不体现在他写的诗,画的画,做的空间,造的园子里……
克,很克克对传统的理解:
君子常存古道,凡身心之修养,耳目之供给,莫不稽古而寄情焉。传统一直在浇灌着克,克也一直在传统里汲取。他在上海祥龙石论坛上,赞赏宋的高度在于中国式的文艺复兴。但他不要回到宋,也不要回到民国。他热爱当下,觉得刚刚好,一切就像一张白纸。
克,很克克对阳光的理解:
阳光是件战袍,勇士披上它去战斗——这是克的个性签名。阳光是上帝,它总是带着色彩回家,穿透丛林,穿透肌肤,穿透陌生和羞涩的光线。克非常享受阳光,早晨阳光自由流入房间,那么的美妙。克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还是愿意醒来的原因。
克,很克白天踩在如水的光里——空间里的陈设因为光线而优雅着——下午的光线,总令人疼—— 傍晚,阳光在和我们道别的时候,是忧伤的,但又是销魂的。
克,很克克对力量的理解:
跟同道西山陈聊器物的精神时,克说受益非浅,克直指重量并不代表力量,而力量的重量有时轻如鸿毛。
克,很克克对唯一的理解:
有一次,我问他,为何那么好的石头最后也舍得让人家请走。克答,“最好”是给别人的。而“唯一”是给自己的。无怪乎,克甚至认为,重复是可耻的。克每一次做的设计都不同。唯一,是克的追求。
克,很克克对绘画的理解:
估计在克看来,写实主义是心灵的另一种静修吧。克欣赏写实,但更钟情油画的魅力。
克,很克我猜,对光有多少热爱和捕捉,就对色彩有多少理解和驾驭吧。我不得不哀叹,克是色彩的天才,克身上具有浓郁的色彩画家的气质,他的每一次用色都带着神秘高贵又蛊惑人心的距离。但他却从不滥用颜色。克习惯以大胆的色彩对比和大块涂抹,像风暴一样扯动整个画面的律动,间以微小的笔触和微妙的色调变化,将与自己有关的时间、事件、经历的故事,尤其那些特别强烈或舒缓地进入内心的东西,完全由情绪和感觉主导,化作笔下独特的个人视觉语言。
克,很克可能画画是克的一种自我爱抚,借一步,或者自我宠爱吧,因而更容易形成个人的风格和气息。克每每传达的是个体的精神层次和情感态度,那是克脱光了外在的自己,而且前后对同一类型素材的偏好,克始终可以保持激情。
克,很克克自己也坦言:可能每一笔只是情绪,是破坏也是重生。
克,很克克对空间的理解:
设计是高度理性的想象。追逐视觉,从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克,很克克最近在自己的馆里,做了一个“彼岸”的空间,那是克发乎天性的个人主义,是克灵魂寄情的立体写生,介乎佛教传奇与平民幻想之间,偶有一些经久盘旋的中世纪的思想隐晦。
克,很克比如你会猝不及防地见到一个类似牢房的门,制作门的木头是上海某个老建筑里拆下来的,有了些年头,克一见钟情,无论宽窄、厚重,还是色彩,正中克意图的下怀。我看克非常注重细节的体现和暗示,也许细节的语言更有线索和力量吧。
克,很克比如你还会讶异地遇到一堵墙。克在墙角垒了一些石头,你猜是什么石头么?说来都搞笑,是些普通的红石头,普通到克本来打算拿来在园子里铺路的建筑材料而已。可是克居然乾坤大挪移,将这些本是横向填充路基的石头,依着墙壁竖着站立了起来。
克,很克你看,克连摄影都有油画的光和色彩。克仿佛有无限的灵感,和无尽的精力。可见,艺术创作背后的冲动,起初是源自内心热爱的痴狂,再则是说干就干的激情。
克,很克我完全可以想象,克在自己的空间里,看到得意之作时,内心旌旗招展的窃喜,甚至一个人人仰马翻的狂欢……
克,很克我也完全可以想象,无关身外所有羁绊的克,充分由着自己的内心,在这里解缆起篙。生命与克来说,除了尽情的挥洒和表达,似乎并不需要顽强的坚持。因为克慧心具足,他从不跟世界发展的纵向分裂,也从不跟世界发展的横向分裂,他所有的仅有的哪怕不得已需要分裂的情绪也全在个人的内心里完成。
克,很克我在欣赏整个空间的时候,因为时间的局限,只短暂停留了半个小时,其时,这个空间还没有完全完成,所以我在这里的理解和图片,并不足以表达克全方位的思想和品位。
克,很克不得不说,在做这个空间的时候,克更多的是受了响堂山石窟的影响,这种有力的渗透,简直无法阻挡。从而克不得不投诚:教育往往会被拒绝,而感染却像病毒无法抗拒。
克,很克克对造园的理解:
在苏州博物馆,在贝聿铭著名的山水墙旁,克做过《马云的网》,在个人的馆里,克相继做过《吴越春秋》、《后狮子林》等等,随着克帮朋友、私人、企业家做的园子越多,克越感受到,对于置景和空间营造,除了不停的实践和不厌其烦的折腾,没有任何捷径。
克,很克克的画令人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与作画大相径庭的是,克造的园,却是十足的中国气象、中国智慧和中国情怀。
克,很克你看克对太湖的理解就跟常人不一样。在克的心底,太湖就是一种痒,就像吴语的轻声细语,听起来无力,但一定是四两拨千斤。从这,你就可以以管窥豹,克在现实打造园子时对于水域处置的理念。
克,很克狮子林是克从小居住的近邻,抬脚就到,那是克童年时对于中国园林理解的发祥地。长大后,克每每眷恋于此,狮子林成了克心头的圣地,而后狮子林,我猜是克的“初”心和“野”心,往大了说,何尝不是代表一个民族的根本与未来。
克,很克克上千次进入狮子林,纯粹是因为欣赏和追随。克在这里充分理解到园林的巧妙和意趣——门窗是空间里的眼睛——有序总被无序的足迹打动,也会被一只不经意的小虫牵引——遮是为了过滤我们眼睛里的杂质,让视线更通透——把每一根如同指引的线条实现在我们的造景中。
克,很克我常常想,抽去太湖,抽去苏州,抽去园林,抽去狮子林,克的全身是否就空了呢。
克,很克克曾经不经意地走进一片农家的果园,那里有自然的阳光,有乡农的劳作,有生命的成长和死亡,有土地最本质的颜色。在克的认知里,离它们近了,我们活着的真相,就开始清晰了。
克,很克那一刻我终有些明了,篇头那个园子的美,在克的眼里,或许就是克生命里要抵达的地方。克说,风没有刻意的方向和目的,所以才如此的真实和自由。思想也是。克的思想如风。
克,很克克无意于在人生的秘境当中为自己为他人举人本主义的火把,可火光却殃及了我。
克,很克很多人的人味,我原以为随着经世,就会多些类似本真方面的人情味,孰不知你闻闻,多的是人体味。而克是最接近一个“人”的人。
克,很克我跟克因石结缘。于克,于我们,每一次和石头亲近,都是一次解惑。克说,太湖石的颜色,身段……一石一世界,你想什么它就是什么。在克的世界里,克走到哪,太湖石就跟到哪。
克,很克有一次造园间隙,克大发胸中的感慨,肺腑不已:中国园林用石一定是世界的,和不同的建筑风格都是可以融合的。在我对西方花园粗浅的了解中,也偶尔看到一些很有个性的石头运用。它们带给我的享受是异域和浪漫,而中国人骨子里对石头的依恋源远流长。可以想象:如果你的院子或者家里没有放上一块太湖石,你将会怎样的坐立不安。
克,很克克是双脚站在大地上,眼睛又是高空俯视的姿态,所以他踏实,又有汲取营养的能力,视域又广。他很清醒,除了“石界”,还有一个更辽阔的世界。
克,很克克说,石头的事情已经古老到返老还童的时候了。克一直乐观,赏石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所以当石头长出新牙的时候,一定会有大大的惊喜。克也不无摒弃,石头还是那个石头,它从来就没有想要穿什么衣服,我们别有用心也好,我们自作多情也罢,与石共舞才是一件快乐的事。
克,很克我相信是克自己一直在返老还童,也相信是克自己一直在与石共舞。
克,很克曾经有一次,朋友拍照,对着克喊:克子,你闪开,你挡到石头了。克喊了回去,我就是石头,焉何闪开。
克,很克对,克爱石头,爱得真实,克也就成了一颗石头。从头到脚,由外至内,俯瞰仰望平视环顾360度角,一颗给人以无限启示以及挑战的石头。
克,很克也正因为此,克,是我最想保护的人,仿佛,保护了克,就保护了我五脏六腑里面好大的一部分。
克,很克我是持悲观的人,也因此常常会翘首期盼人性的高级,什么时候才能人人自觉,得而广布天下。克其实想赖也赖不掉,他本身的种种,无疑成为了当下时代的非常人之品质,但是,同时我也好痛心,克身上具备的,难道不应该成为,从古及今及未来,地球上的人们应该普及的多多益善的常人之品质么?
克,很克克依旧蒙在鼓里,他很难知道,他已经不由自主地成了祸害我的罪魁祸首之一。跟克认识三年有余,尽管一泓秋水,澄碧如初,其中虽然有过几次零星的探讨石头,但从没阻断过我一直在代入,在幻想。
克,很克假如接近我的人们,像克这样,已然浑身丰富,却又无时不刻不在精神上健美锻炼;假如我想主动亲近的社会,多极了像克这样的人们,开明独立的思想层次,又从不会居高临下令人不自在,也无须提防;假如,我的后半生也能成为像克一样,身兼十八般武艺,哪怕游历在五湖四海,生活在市井巷陌,穿越在历朝历代,依然能够活得格外的独立自我,一个赤诚超然的人……
克,很克我在对自己满意的时候,会更加全心全意地躲在石头里;在对自己不满的时候,更会更加全力以赴地躲进石头里。
克,很克克说,你能想到的,都能在自然中遇见,你想不到的,在自然中早已存在。当问题找不到答案的时候,请回到自然中,那里会有所有的答案。最后就在你的住处,你必须回来,面对自己的本来面目。
克,很克克还说,你可以活得像一块贫穷的顽石,等待时间,给你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