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问题，无须正面回答

《世说新语·德行》

【原文】

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戏文】

前两天我们刚聊到，现如今想要得体的夸奖一个人是越来越难了，像春秋战国时期夸人常用的德啊道啊最好别说，对方会以为你在乱发好人卡；像三国魏晋时期的义啊礼啊也最好慎用，你敢说对方未必敢信。夸人这件事逐渐成了技术活，要做到微言大义、故弄玄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还真是需要一番专业训练。今天我们就来看一个案例，看古代文化人是怎么夸自己亲爹的。

有人问陈谌：“你爹（陈寔）到底有什么功劳德行，能当得起天下人给他的如此盛名？”

陈谌说：“我爹就好比是一棵桂树生长在了泰山的山坳里。”

WTF？

他继续说：“上有万仞高的山峰，下有不可测的溪谷；上面受到雨露的浇灌，下面又有深泉的滋养。这种时候，桂树本身又怎会知道山有多高，泉有多深呢？”

提问的哥们彻底懵逼。

“所以你问我家父有什么功劳德行？呵呵，我不知道。”

回答完毕。

看起来像是斗气吗？可能还真是。我特地翻了翻百度上关于这段话的搜索结果，大体上都是一种解释，即提问者不怀好意，他那问话就像是“你爹凭啥那么出名？”其意在表达不屑，而非寻求答案。因此陈谌才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打了一个相对晦涩的比喻，称其父就像一棵树，长在哪里，活的怎样，有了何等名声，根本不是他自己能够感知的。潜台词就是：如果你觉得他没什么德行，那么就算他没有好了。

这确实是个高水准的回答，至于对方是真来找茬的，还是单纯的不会聊天，似乎已经不重要了。由此我们可以总结出几点心得，万一在生活中遇到类似不太友好的提问应该怎么回答？

首先，你要明白自己的位置。比如故事中的陈谌，作为儿子他是不便也不能评价自己亲爹的，所以这就决定了他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其次，遵循“YES AND”原则，即无论对方的观点是什么，先接受下来，然后再顺着对方的思路（而非逻辑）进行发挥，争取逆转。你很少能在政客们回答记者刁钻问题的时候看到他们直接否定提问，比如“你这么问什么意思？”虽然这种回答有时候也能解决问题，但是肯定显不出水平来。

再次，善用联想，避重就轻。比如有人问你爹为什么出名，你可千万要学陈谌，不要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因为你答得越具体，就越能给对方留下进一步发问的机会，这时候就不妨把爹比做大树，天然具有绿色环保、踏实厚重的特点，尽管你后面还云山雾罩说了一大堆，究竟想表达什么没人听得懂，但至少不会引发太坏的联想。

能做到这三点，你的即兴表演就算基本过关。记住在遇到尴尬问题的时候，逻辑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场和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