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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溅长夜

2025-11-01  本文已影响0人  梅开如雪

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中德离开龙城,一路流浪到了奉天,正巧遇上中央军招兵,毅然参军吃了军饷。刚刚背上枪,就跟着部队上了战场和日本鬼子交战。他笨拙地端着枪,跟着队伍往前冲,被一个老兵拉了一把:“连枪栓都不会拉,跑前头送死呀!”中德左顾右看放慢脚步跟在老兵后头,一抬头,前排兄弟倒在对面射来的枪弹下,他的心怦怦直跳,庆幸有老兵的经验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一忽儿,部队又像退潮般撤下来,老兵拉他一把:“别跑在最前边,也别落到后头。”一场战事下来,中德从老兵那里学到了在战场上保命的技巧。在一次撤退的时候,中德眼看着跑在溃军中间的老兵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得没了踪影。原来,凶吉未卜的战场上,老兵的经验也不是全部正确。中德把心一横,想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古语,放开手脚在战场上搏命。在一次与鬼子肉搏的时候,中德救了营长的命,被营长收为亲兵,后来提拔至连长。

民国二十六年,日本鬼子占了北平,他们就像吃了咒符的恶魔,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中德跟着长官们撤退,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跑到沂州地界。溃不成军的部队临时休整,中德在沂州城里转了一圈,见那城墙已经残破不堪,街头巷尾有面带饥色的难民徘徊。中德站在城门往远处迷蒙的尘雾里眺望,不出百里就海西县了,他叹息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故里呢?想起流落在龙城受苦的娘亲,不由得一阵心酸,离开那里已经四年了,不知道娘亲如今怎么样了?他的心沉浸在深深的忧愁里,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扳倒卫传玉,夺回自己的家产,一消心中的仇恨呀!

而此时的卫传玉正是骄横跋扈,风光得意,成为海西县的一个恶霸。

自从日本鬼子进驻海西县,坂田便将干儿子坂田三郎推荐给日军当了翻译官。他把卫传玉绘制的地图交给了少佐队长小野,帮传玉挣得一个伪乡长的职位。传玉乐滋滋接了伪乡长的职位,立即打着乡公所的旗号,将卫家三房舍弃的荒宅占了过来,着手拆了旧宅翻建乡公所。他想着二房堂哥卫良玉精巧的窑匠手艺,琢磨着怎样才能让这个同家族的二哥为他所用。

他满脸带笑来到良玉家,谦恭地跟二哥拉家常:“哥哥,我们卫家堂兄弟十来个,就咱两个从小合得来,都是重情义的人,就像亲兄弟一样亲近。小弟不才,现在当乡长了,我锅里有肉咱兄弟们一块吃。今天小弟来请你,给我的乡公所修房子,有政府和日本人给给撑腰,白花花的大洋不赚白不赚是吧?这样的好事要留给自家兄弟,不能给了外人去赚。”

良玉正扭了腰在家养着,他知道传玉为人阴险,手段狠辣,平日里遇着这个同族弟弟都要绕道走。谁知今天竟然找上门来,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说了一大堆好话,叫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良玉不想入了他的圈套,又恨他不择手段侵吞三房和中德家的财产,便话中带刺地婉拒道:“二弟,哦,该叫乡长啊。按理说,乡长屈尊降临,指派我去干点粗活,我应该鞍前马后给你效力。不巧的是我把腰伤了,干不动窑匠活了,兄弟你看,这个钱我是挣不到了。”他歪着身子坐在高凳子上,朝着传玉抱了抱拳。

传玉听良玉这样说话,是没打算帮自己了,嘿嘿一笑道:“唉!小弟原想帮二哥挣点零花钱,看来哥哥没看上我这点小钱呀!好,随你吧,反正有很多人愿意要这个机会,你不干有人干呢。”

良玉家里的恐怕得罪了到门的财神,站在一边着急地道:“兄弟,你二哥的病歇几天就好了,等他好了就去帮你干活。”

良玉寒着脸吼了一声:“爷们说话,女人家插什么嘴?滚一边去。”

传玉冷冷笑着道:“好,既然哥哥看不上我这几个小钱,我就另找人。切!这世上还怕没人捧现成的饭碗?”

良玉拱拱手:“乡长,我实在是个穷命,赶上这个时候生病。乡长慢走,我这腰疼得迈不开步,没法送你,见谅见谅。”

传玉吃了一个瘪子,把良玉恨到心里。过了些日子,日本人要修炮楼,命令各乡乡长们摊派壮丁。传玉让乡里各村的维持会长传他的指令,每户出一个丁,不出丁就出五块大洋。

传玉特地带着两个乡丁来通知良玉:“哥哥,大日本皇军修炮楼,每家都得出丁。兄弟是传达是皇军的命令,不知哥哥腰好了没有?”

良玉讥讽道:“乡长,腰没好可以免了吗?”

传玉笑嘻嘻地道:“别人不行,哥哥可以,交上八块大洋就行了。”

良玉家里的在一旁听见,立时急红了脸:“兄弟,邻居家都是五块,怎么到你哥哥这里就要八块了?”

传玉斜着眼道:“我哥哥是窑匠头呢,理当比别人多出一些,对吧?再说,哥哥腰疼,不去不是还可以让孩子去吗?对了,孩子们都不会干窑匠活吧?他们去两个也顶不得你一个,我做主,就去两个吧。你们自己掂量着怎么办合适,出丁也行,出钱也行。”也不等良玉回话,摇摇摆摆带着乡丁去了。

良玉家里的埋怨男人:“你个倔驴,得罪了卫传玉,现在被他勒着脖子了吧?这卖命的差事,你不去,还能叫祥运弟兄两个去吗?祥运媳妇眼看着就要生了,他能离开家吗?这两年的窑匠活本来就少,你今天头疼明天脚疼,八块大洋一年也挣不到,真是越渴越给盐吃。”

良玉被女人叨叨得心烦,其实他自己心里如何舍得让两个孩子去干这种把脑袋别在腰上的苦差事呢?这几年盖房子的少,赚不多少钱,一下子拿出八块大洋也是很头沉的。他拿烟袋锅子狠狠敲着桌子道:“住嘴!我明天就去,你给我省点耳朵吧!”

良玉被逼无奈,拖着病腰出壮丁给鬼子修炮楼。他一手搬块青砖,一手端着泥浆往墙上糊,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说:“二哥,泥里少放麦糠,和得糙一点。”回头看,原来弟弟海玉也在这里。他明白是给鬼子糊弄工事,点点头道:“把结了冰的泥渣子糊砖缝里。”两个人会心一笑。

夜里,劳工们睡在阴冷的地铺上,良玉的腰疼得受不了,翻来翻去睡不着。有个工友白天被鬼子用皮鞭打伤了身体,躺不下身子,只能靠着墙蹲着呻吟。良玉骂了声:“该死的鬼子,连畜生都不如。早晚被雷劈了。”挨到天蒙蒙亮,刚要睡着,二鬼子端着枪闯进来,吆喝着押着劳工们赶紧去工地干活。

良玉下腰搬一块冻结在地上的青砖,忽听腰间咯吱一声响,右腿从上到下像抽了筋一样,疼得他缩成一张弓状。他扔了砖,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墙,慢慢往上抬着身子。身后传来骂声:“奶奶的,你敢偷懒耍滑呀?我打死你!”一个二鬼子气势汹汹走过来,抡起枪托没头没脑地打在良玉身上。良玉抱着头躲避着,膝盖上挨了一下,疼得他嗷的一声,抱着膝盖歪倒在地上。

二鬼子的行动引来一个日本鬼子,他牵着一条狼狗,身边跟着坂田三郎,嘴里“八哥八哥”叫着走过来。

良玉脸色煞白,爬了一下没爬起来,二鬼子恶狠狠踹了一脚:“还装?再装打死你!”

良玉恨恨地道:“我的腿让你给打断了,怎么起来干活?”

日本鬼子回头跟坂田三郎咕噜了几句,对着良玉大声喊道:“不干活,死了死了的。快快地干活。”

良玉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墙,疼得身上冒汗。他爬了两下没爬起来,日本鬼子牵着狼狗过来,指着良玉:“不干活,良心坏了的,去死。”他把狼狗放出去,凶狠的狼狗像一只恶狼扑上去,把良玉窝在爪子底下撕咬。周围干活的劳工围过来,想要从狼狗嘴里抢出良玉,日本鬼子挥刀砍伤了一个劳工。涌上来十多个二鬼子,他们端着枪站成一排,枪上亮着明晃晃的刺刀,把人群往后逼。人们眼看着狼狗将良玉咬得浑身是血,良玉凄厉的喊声让鬼子哈哈大笑。海玉哭喊着拼命往前挣扎想救他的哥哥,被身边的同伴紧紧拉住。狼狗撕碎了良玉的肚皮,内脏露了出来,良玉在血泊里挣扎了半天,直到身子再也不动了。海玉闷哼一声昏死过去,劳工们抹着泪,一个人托着海玉的脑袋,一个人使劲掐他的人中。海玉苏醒过来,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日本鬼子指使两个二鬼子,将良玉的尸体拖到墙外扔了,拉着嘴上沾满鲜血的狼狗,举着刀逼迫劳工们继续干活。

工地上密布着死亡的阴云,但凡有生病受伤干不动活的劳工,都被鬼子拉出去残害了,几乎每天都有人死亡,劳工们惶恐着,时刻处在死亡的边缘。海玉联络了四五个村的窑匠撮头,筹划要逃出这个魔窟,西村的窑匠李撮头道:“大家先沉住气,再过两天,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当下大家要做到尽量避免与二鬼子争执,养好精神,我们来合计一下,到时候里应外合,一起冲出去。”

第三天的晚上,天气冷得滴水成冰,西北风把半个月亮关进厚厚的云层里。子时刚过,七八个黑影子飞一般扑进鬼子的碉堡工地。他们摸掉了两个睡梦中的岗哨,悄悄进了院子,一伙人端着枪封锁住了日伪的宿舍,一伙人快速来到劳工住的草棚。劳工们听到暗号响马上起床开门,来人小声说:“快走,跟着前边的人,别弄出动静。”大家奔出牢笼,刚跑到门口,便听身后有枪声响起,领头的人低声喊:“快跟上,别回头,出了门四散跑开。”

大家在刺耳的枪声里拼命逃跑,海玉跟着领头人跑出十几里远。那人回头见海玉一直跟着自己,说声:“你怎么不回家?跟着我干什么?”

海玉道:“大哥,你救了我,我得知道救命恩人是谁呀。”

那人跑着道:“兄弟,我们是打鬼子的游击队,都是受苦的中国人。”

海玉边跑边说:“大哥,我跟着你,我也要进打鬼子的游击队。”

那人道:“游击队员都是庄户人,平时在家种地,有打鬼子的任务就聚到一起,我们都听上级的指挥安排。现在不能带着你,快回家吧!”

海玉听着这些说闻新鲜得很,跟着游击队打鬼子,太解恨了!他气喘吁吁地请求:“大哥,我是卫家庄的卫海玉,你们以后打鬼子记得叫上我,我也要去打鬼子!”

那人边跑边说声:“好,好,你回家吧,别跟着我了。”急急地远去了。海玉只好停下脚步,看着那人快速消失在夜幕里。

只两三年的时间,日本人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国共两党实行合作,组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同仇敌忾抗击倭寇的豺狼兽行。中德所在的部队参加了台儿庄大战,他亲身经历了中国军人与日寇寸土不让的赤膊血战,壮士们用血肉之躯挡住日军南下,阻止了倭寇企图吞下整个中国的魔爪。中德在战场上被炮弹炸伤了腿和胳膊,所幸没伤到关键部位。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养好了伤,又回到部队。他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上战场与日本鬼子拼命。

中德想不到的是,再一次上战场,刀枪对着的竟然是自己的同胞。那天,中德所在的营接到进山剿匪的命令。清晨时候,营长指挥士兵们围住了一个安静的山村。一拨人把住了村庄的每一个路口,一拨人扑向村中一个大院子。士兵们的脚步声响,被一个早起的老人发现了异常,他刚喊了一声:“鬼子来了!”就被一个士兵用刺刀扎进胸膛,老人立时躺在血泊里。老人的喊声惊动了屋里的人,院门打开,有人出来查看情况,被营长迎面一枪射进额头,那人应声倒地。士兵们冲进院子,枪声立时像爆竹一样炸响,屋里的人往外冲,却被冲进来的士兵用火力压了回去。

中德跟着大家冲进屋里,原来这里住着一些伤病员,还有守护他们的护工,看穿戴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能行动的伤员扑过来想要夺枪,被营长开枪打死。营长下令:“都是些半死不活的废物,全部清除。”一阵枪弹过后,中德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恍惚觉得不是来剿匪,倒像是土匪来祸害老百姓。

枪声惊动了村民,十多个人提着铁锨锄头赶过来,中德怜悯地看着这些明知力量悬殊,却灯蛾扑火一样拼命的百姓,手里的枪怎么也提不起来。

因为“剿匪”胜利,营长被提拔为剿匪独立团团长,他想提拔中德为营长,中德疑迟着,终于决心问个明白:“团座,那些人不是土匪。”

团长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土匪?”

中德道:“我在土匪窝里呆了两年,对土匪的行径还是知道一些的。哪见过土匪的伤员在老百姓家休养?哪见过老百姓为土匪拼命?土匪是祸害百姓的,老百姓恨不得剥了他们的皮,绝不会窝藏在村里。他们是不是这个?”他用手比划一个“八”字。

团长怒道:“闭嘴!这是执行上峰的命令。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现在就毙了你!别说是营长,我看你连长也别当了。以后跟着我当个通信员,少说话,保住你的小命吧!”

独立团以“剿匪”名义接连血洗了好几个村庄,中德的心像背负了天大的罪恶一样沉重。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被打死的庄稼汉子,是可以在战场上与日本人厮杀的,竟然毫无防备地被独立团打着剿匪的旗号夺走了生命,这不是自家兄弟自相残杀吗?哪里是抗日统一战线呢?

正当独立团气焰嚣张的时候,被八路军以诱敌深入的战术迎头痛击一场,独立团死伤了将近一半,中德在撤退的时候腿上中了一枪,做了八路军的俘虏。出乎他的意料,八路军没有杀死他,还给他治好了腿伤。养伤期间,中德参加了八路军办的学习班,在学习班里,中德明白了许多以前想不明白的道理,教导员说,穷苦人团结一致,把鬼子赶出去,打翻地主恶霸的势力,建立一个公平公正,人人有饭吃的社会。中德很向往这个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善良的百姓再也不会被卫传玉这样的恶人欺负,再不会家破人亡四处流浪,天下的穷苦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他的伤好了,教导员问他:想回家,还是留下来打鬼子?中德痛快地回答,留下来,跟着弟兄们一起打鬼子。

黑虎崮上新来了一伙土匪,他们与日伪勾搭成奸,破坏抗日根据地,残害抗日战士,严重危害抗日政府和老百姓。部队接到铲除土匪,为民除害的命令,一场恶战,将山上的土匪打得七零八散。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中德循着熟悉的山路,来到他曾经服侍干老太爷的地方。房子还在,已经坍了半边,想来老太爷早已作古。中德默然对着破屋立了一会,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回头招呼一个同伴,两人用力推开墙上的暗洞,中德伸进手臂,从墙洞里掏出一包白银,再往里掏了一下,一个油布包被他掏出来,他解开油布包,三把亮亮的匣子枪赫然出现在面前。中德和同伴兴奋地大叫:“我们得到宝贝了。”他们把得到的宝贝交给部队,中德因此得到了上级的嘉奖。

半年后,因为中央军联合当地土匪和土豪的反动势力,偷袭了部队后方指挥部,队伍损失严重,只好撤离了根据地。根据地陷入日伪势力范围,土豪劣绅借着日伪势力,疯狂残害抗属和被叛徒出卖的抗日志士。沦陷地区的抗日形势变得非常严峻。一日,教导员找中德谈话:海西县处在白色恐怖之下,需要派人去敌后秘密活动,开辟敌后抗日根据地,建立地下抗日武装组织,打击日伪汉奸的嚣张气焰。因为中德的老家是海西县,对那里的环境熟悉,人也机灵,上级把他定为秘密活动小组的人选。

两天后的夜晚,秘密活动小组三个人打扮成小商贩,穿过日伪封锁线,悄悄进了海西地界,分散住在堡垒户家中。他们根据上级指示,在海西县秘密调查汉奸伪军的动向,决定清除罪大恶极的汉奸和叛徒,震慑日伪汉奸和土豪恶霸,要将白色恐怖撕开一个裂口。

日本鬼子在海西县修了很多碉堡炮楼,沿路关卡的,岭岗制高点的,隔不远就是一个据点,暴戾的气氛像阴云一样压在百姓头上。卫传玉的乡公所也成了日伪的一个据点。

乡公所的伪军是传玉请来的,他的如意算盘是想沾上日伪的威风,就像在他的家门口驻扎了放哨的兵丁一样。有这些伪军镇守在这里,日本鬼子的长官隔三差五来转悠转悠,只要跟他们拉上关系, 整个海西县就是我卫传玉的天下了。他这样想着,得意地抚着圆圆的肚皮。

真是天随人愿,那一日,小野队长由传玉的儿子坂田三郎做陪同,骑着马来到卫家庄乡公所巡视。卫传玉激动得脸色绯红,磕头作揖把小野迎进乡公所正厅,让到正位上坐着,传玉爷俩弓着腰站在下首听他呜哩哇啦说些训话。坂田三郎翻译道:“小野队长说,想去看看你的后院,有人说你建得后院像碉堡一样结实。”

传玉谦恭地道:“哪里,哪里,就是一个庄户小院子。”赶紧引着路,把两个禽兽带进他的后院。小野在后院转了一圈,朝着三郎哇啦哇啦一阵,三郎对他爹道:“太君说你的碉堡很好,可以为大皇军效力。小野太君现在想参观你的大宅院。”

传玉怔了怔:“三郎,咱家女眷多,太君过去不太方便吧?”

三郎蹙着眉道:“太君对你好,才去看看。不然,你请都请不来。”

传玉没敢多说,哈着腰,引领小野往前院走去。进了大门,长工老何见是一个挎着战刀留着仁丹胡子的日本人,慌得趔趄着后退,传玉使个眼色道:“去告诉太太们,有客人来,各自安静待着。”老何屁滚尿流地去了。恰巧躲儿从下人屋里出来,与小野迎着一个对面。小姑娘忽然看见了日本鬼子进了她家院子,吓得急转身退了回去。

小野站在院子里,直瞪瞪看着躲儿消失的方向,半天没回过神来。传玉轻轻咳嗽了一下:“太君,请到我的正屋里坐坐吧!”小野听坂田三郎咕噜了几句,心不在焉地打量传玉的宅舍。

小野在传玉家的院子里转了两圈,传玉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小野离开时,盯着下人的住处阴森森扫了一眼,传玉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三郎的干爹坂田带着一盒珠宝首饰来到传玉家,笑哈哈地说道:小野队长托他来当红娘,为传玉的女儿做媒。传玉接过首饰盒子像是捧着个刺猬:“这话从哪里说起呀?小女蒲柳之姿,哪里有服侍太君的福气?传玉不敢高攀呀!”

坂田笑嘻嘻地道:“恭喜卫老板,你能有小野队长这样的女婿,你们爷俩的前程真是不可估量啊!哈哈,光宗耀祖啊!小野队长说,三天后来迎娶新娘子。”传玉心里话,这是什么红娘?简直就是下通牒,我若不答应,那不就是找死吗?

高氏被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激动得眉飞色舞:“看不出小婢子还长着一张狐狸精相呀,老爷,咱们快答应这门亲事吧!你和江运的前程都在这个妮子身上了。嗯,咱们得对她好一点,省得她以后爬上高枝不认爹娘了。”

传玉阴沉沉地道:“还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嫁给小野?她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高氏撇撇嘴:“还由着她了?让她嫁,她就得嫁,这一步登天的好事,是她踩了狗屎运。”

传玉叹口气道:“别说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们啦!你赶快分派几个丫鬟去她屋里侍候她,白天黑夜地把她看起来,别让她跑了。”高氏答应一声,急呼呼分派了三个丫鬟到躲儿屋里侍候。

躲儿忽然被丫鬟们前后簇拥着,正在不知所措,高氏宝贝肉肉地叫唤着进了她的房间。躲儿的房间是小红从前住过的,里边的摆设也像下人一样寒酸。高氏瞅了一眼,惊诧地嚷嚷:“这里黑黢黢的,怎么住人?”她指着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去把我的偏间收拾一下,帮小姐搬过去,哦,这里的东西都不要带,从我的房间里分一些过去。”

躲儿惊慌地道:“娘,不用的,我这里挺好的,别麻烦大家了。”她的心里隐隐感觉不安,好像有灾难降临一般。

高氏拉着躲儿的手道:“我就知道宝贝闺女是个有福气的女子,看看这相貌多么水灵。闺女呀,小野队长看上你了,三天后就来娶你呀!我闺女马上就是大皇军队长夫人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呀!”

躲儿像被雷震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她晕眩着向后倒去,两个丫鬟急忙扶住她,搀着她坐在床上。躲儿定了定神,眼光冷飕飕地看着高氏:“你们要把我卖给日本鬼子,我不会答应的,收起你的如意算盘吧!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就是一个粗使丫头,生来就是一个贱命,我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爹娘。你们都走开,我哪里也不去。你若想要我的命,随时来拿。”

高氏把脸一变,恶恶地道:“这事由不得你。我养了你,你就得听我的!不知好歹的东西,烂泥扶不上墙。”她指着丫鬟们道:“给我看好了,哪里都不准去!三天后就得嫁!”高氏把袖子一甩,气咻咻地去了。

躲儿不吃不喝,流泪不止。丫鬟们同情躲儿小姐的遭遇,可是除了劝她吃饭喝水,陪着她流泪,谁也没有办法帮她。躲儿哭了两天,忽然跟丫鬟说道:“去告诉大太太,就说我答应了。拿来针线,我要做嫁衣。”

高氏听说躲儿答应嫁,高兴地道:“想通了就好,你们陪着她做,衣料针线都拿过去吧。”

三天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传玉两口子听闺女答应嫁给鬼子队长,只顾计划着怎么飞黄腾达,对躲儿的防备也放松了。夜里,躲儿将一块红布条偷偷缠在腰上,一把剪刀拢进袖口,招呼一个年龄最小的丫鬟,提上灯笼陪着她去茅厕。躲儿吩咐小丫鬟把灯笼放到茅厕里,让她在外等着。小丫鬟等了半天没听小姐的动静,便问道:“小姐,您好了吗?我扶您出来?”没听到小姐回答,过了一会,她又问了一遍,茅厕里静悄悄没有动静。小丫鬟心里有些不安,说声:“小姐,我进来了。”两三步闯进了茅厕。灯影里,躲儿小姐颈上一根红绳挂在墙上,长发遮住半张脸,吓得小丫鬟嗷嗷叫着跌跌撞撞跑到院子里没命地喊:“救命呀!快来人呀!小姐上吊了!”一家人都跑出来,传玉三步两步跑到茅厕,只见躲儿用红绳子将自己吊在茅厕后墙的钉子上,手腕上一道翻着肉的创口鲜血淋漓,一把剪刀横在脚下。传玉一边喊着:“来人!”一边抖着手去解那绳子,等大家七手八脚把躲儿从茅厕里抬出来,像露珠一样清新的青春少女已经香消玉殒。

传玉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抖迈不动步子,两个下人扶着他进了正堂,僵硬地坐在太师椅上。他像被地狱的寒风吹了一样,嘴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高氏呼天抢地大哭着进了正堂,传玉忽然一个激灵,指着高氏呵斥:“住嘴!给我住嘴!”高氏吓得把一声刚哭出来的哀调硬生生咽回嗓子里,噎得半天没返上气来。

传玉吩咐老何道:“快,把那妮子先放到空闲房子里,锁上门,一切痕迹都拾掇干净,合家上下谁都不许哭。”老何才要出门,传玉又道:“老何,把刚才服侍小姐的那个丫头喊过来,叫她跪在院子里等着。”老何急匆匆去了。

传玉对高氏道:“明天小野队长来,咱们得把这个事瞒哄过去,就叫那个丫头替躲儿出嫁。”高氏明白了男人的安排,不由得大喘了一口气:“我家老爷就是有心眼,这样做最好不过了。可是老爷,小野队长会不会认出来?”

传玉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那天他只看见躲儿一个侧影,但愿他看得不甚真切。我看这个丫头长得还算可以,给她打扮打扮,也是清凌凌一个童女儿,红盖头罩上,谁也看不出来。完事后,那几个丫头,你把她们先关进屋里,过两天再处理。”

高氏出了屋,咬着牙扬起手将跪在院子里的小丫鬟扇了一巴掌:“叫你跟着小姐,寸步不离,如今她死了,你给她偿命!”

丫鬟哭着磕头:“大太太,您饶了我,我给您做牛做马。”

高氏踢她一脚:“滚起来!跟我走!”小丫鬟爬起来,跟着高氏进了躲儿的房间。高氏看看两个慌得不知怎么才好的丫鬟,抓起床前的扫把子,把她们打得抱着头躲在墙角里。

高氏回头盯着小丫鬟:“你还想活吗?”小丫鬟跪在地上惊恐地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磕头。高氏道:“想活也行,明天你坐花轿,替小姐出嫁。”

小丫鬟磕着头哀求:“大太太,您饶了我吧,听小姐说,鬼子都是畜生野兽,我才十四岁,我怕呀!”高氏冷笑着道:“害怕什么?你是交好运了,小姐的福给了你,你得知恩图报吧?明天出嫁,嫁过去不许乱说,说错话就是找死!”她指着两个往一边躲的丫鬟道:“你们,今天晚上不许睡觉,给她打扮漂亮一点,有一点差池我要你们都去死!”

第二天一大早,小野骑着马,带着一队鬼子伪军,抬着花轿来到卫家接亲。传玉和高氏战战兢兢侍候着小野,等披着红盖头的丫鬟上了轿子,高氏把几两个知道详情的丫鬟关进柴房,对外只说病死了个丫鬟,将躲儿草草葬了。传玉让李头弄来一挂马车,趁着黑夜把两个丫鬟拉到百花楼,嘱咐黄妈妈卖得远远的,心里才踏实。

小野发现娶到手的不是他看见的那个女子,拿刀压在丫鬟的脖子上审问,小丫鬟胆战心惊地供说,躲儿小姐已经抗婚自杀。小野气急败坏地将小丫鬟糟蹋了一夜,再把她赤条条扔给一群二鬼子。小丫鬟被折磨得半死,又羞又愤寻了自尽。

躲儿死了,小丫鬟也死了,传玉和小野各自心知肚明,都不说破。为了他们无耻的欲望,两个少女鲜活的生命就像一缕浅浅淡淡的云烟,无声无息消失在昏暗的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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