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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语|雨中别

2017-12-29  本文已影响0人  _繁話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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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见到他时,几乎惊呼出了声。

“这是幺弟,写书的。”修英为她介绍。

她马上咧开笑容,伸出手去。她本是明眸皓齿,笑起来分外好看,“我读过修治先生的书,久仰。”

他也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说,你好。

他们礼貌地问过好后,修英便领她向一边走去为她介绍洋馆。修英是长子,随父从政,表情不自觉会严肃起来,他长得高大挺拔,衣服也是一丝不苟。

洋馆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大到浪费,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由得眼前一亮。他们穿过各个房间,最后又穿会了大厅,她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像是饱餐一顿的表情。

家仆走过来对大哥说,幺子去休息了,修英听后,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说随他去吧。

长子面露惭色,说,“栀子小姐,幺弟身体有些薄,还请见谅。”

“没事没事。”她笑着说。

他们齐肩走到洋馆外,六月的晚风带着些温暖的颜色,他们很随意地聊了两句后,她便要告辞。

“我送你回去。”修英说。

司机把车停在二人面前,她微笑着婉拒。修英替她开车门,再关上,嘱咐司机三两句,车子启动,一个转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栀子第二次来的时候,是洋馆的邀请,栀子与父亲被司机送至洋馆,下车时小丫头为她斜斜地打着白洋伞。她站在父亲半步后,看着父亲和洋馆主人夫人的客套后,礼貌的上前问好。

洋馆主人指着他身边的青年,说,这是鄙家幺子,修治。

你好。她点头道,青年点头以示回应。

两日前长子修英去外地办事,没能赶得上这场家宴,二子常年在外经商,没有大事一般不回家。洋馆的餐厅很大,那天修英带栀子来看过,一张长桌摆在正中央,空空旷旷,栀子那时就在想,如若全家人在这里吃饭,想必也不会热闹。今天也不例外,餐厅里寥寥坐了几个人,轻声细气的吃饭也没发出什么声响。

洋馆主人问,夫人可还好,栀子的父亲说,内人还是只能躺着,下不了床。

栀子的母亲是个药罐子,身体很差,她约摸是个美人,栀子便遗传了这一点。洋馆主人看着栀子,说修英好福气,以后会有栀子这样的好姑娘,栀子也是好福气,有那样的好母亲,他又转向栀子父亲,说,夫人好生休息着才是,您若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些东西,走时我遣人送去。

两位父亲对坐,栀子和修治对坐,前者一言一语来,后者低头闷声吃饭。

突然想起,贵公子和小女是同校毕业。栀子的父亲说。

幺子他……洋馆主人顿了一下,是在回忆,然后恍然大悟道,是,是,幺子念得是法文,还是栀子小姐厉害,读的是化学。

那又有什么用呢。栀子在心里默念着。

洋馆主人问,修治,你从前在学校有见过栀子小姐吗。

青年抬起脸来,看着栀子,然后开口:“嗯……可能在哪里见过吧。”,他眯了眯眼睛,又否定道,“不对,栀子小姐的课表和我不一样,没有见过才对。”

栀子不动声色的笑笑,说,“想来也是。”

洋馆的饭菜很好,据说洋馆的厨师是这座城最好的,酒也是从北方运来的纯酿,是上好的高粱,晚饭过后,他们移步至客厅。洋馆主人说修英福气好,栀子小姐真是个好姑娘。他看见幺子起身,似乎是准备请辞,便开口道,修治,你和栀子小姐是同龄人,应该有话可以说,你带小姐去逛一逛?

修治看着栀子,又看着两位长辈,微微欠身。

“那么告辞。”

两人齐肩在洋馆的庭院里走着,晚风拂过,草木轻摇,可两个人却说不出话。

最后开口的是栀子,栀子拨弄着自己的白色蕾丝手套,然后问,“你的书怎么样?”

修治想了想,“还好。”

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两人停在一棵芭蕉前,芭蕉叶纹路清晰,不知是否是因为夜已深沉,有一大颗水珠正顺着脉络游走,它压低了叶片在叶尖滑下,芭蕉叶上下摇晃。

“你的身体还好?”栀子问。

修治一时哑然,然后失笑,“多谢关心。”

之后,二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们又四处转了转,修治把送到门口,长辈也走出了玄关。夜幕下,两位长辈都面色通红,说话却依旧客客气气的。洋馆主人说,栀子啊,幺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栀子惊讶地看着主人,声音由高息落,“哪里……”

父女两人上了车,车启动前,栀子看了一眼主人身边的青年,青年像一株植物一样立在那里,不逊色于其兄长的挺拔,但的确是有些病态的苍白映在脸上,青年本来就很白,却不理应这样低靡,她猜得到原因,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幺弟身体薄,修英曾这样袒护的说。

不过,也大概有这个原因。她这样想着,收回目光,令司机启动。

七月初,婚礼如期而至。

栀子虽是独女,但婚礼的事也忙得她焦头烂额,父亲是当地议员,本就有要务在身,母亲是躺在玉塌上的病人,更是无暇顾及。虽然大小事都由管家出面操办,但都得送到她面前依次过目,她一手轻敲着木桌,一手撑着额角,头痛得不行。

栀子突然很想找个借口,说,我是念化学的,这些我不懂,如果这些话传到她母亲耳中会如何?母亲会冷笑,说她没用。

婚礼那天清早,她去了母亲的房间,房里的熏香还烧着,她闻着难受。几个小丫头刚扶她起床,母亲脸色极差,是冰霜的颜色。她半睁着眼看栀子,说,过来。

栀子不徐不疾走过去,她不敢快也不敢慢,栀子走到她身前,等她开口。

你终于要走了。母亲的声音没有平仄。

栀子没有接话。

我听说了,那家幺子害死了人,那种人为什么还没有被家族除名。母亲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格外的凌厉,语气淡淡的,却像是在问她。把你嫁到那种家门,真是有辱名声。

半晌,她还是没有开口。母亲是贵族,父亲是入赘,她和父亲在这个病人面前,本就没什么言权。她知道,什么也不说才最好。她看见母亲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该走了,栀子轻声告辞。

婚宴举办得很隆重,她和修英接受者来宾的祝福,一一说着感谢。栀子看见父亲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和善,母亲脸上刺眼的傲冷,好像可以把七月的太阳割开,但洋馆家就好很多,洋馆主人脸上的谄媚,主人夫人脸上不做作的笑容,还有初次见面的次子修明,名副其实的商人嘴脸,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

修英很正统,所以他脸上的微笑也是,修治是幺子,大学毕业没两年的小说家,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弱弱的,哪怕是兄长的婚礼也不会高兴。栀子的好友来参加了婚礼,好友似乎和修治认识,两人见了面,说上几句,修治也没有多高兴。

她听见所有人都说,修英年轻有为,坐上了本地的议事,娶了栀子小姐,真是好大福气;修明稳重实干,是实业家,洋馆有这样的公子,不愁钱花,修治生性聪颖,小说大几本颇有名气,不愧是学过法文的大学生。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会点破。

栀子住进洋馆之后,日子和往常一样过。修英的政途一帆风顺,修明依旧打着生意的如意算盘,只有修治是被按在家里,疗养休息。

也和往常一样,栀子和修治没什么话说,但两人难免会共处一室。可修治不想说话,她也不想说。

住在洋馆,她也渐渐明白了修治被按在家里的全貌,她知道青年曾去投水未果,他没死成,和他一起的艺伎死了,不出意料的是他的父兄替他把帮助杀人罪压了下去,她不知道的是修治曾经吃安眠药成瘾日夜颠倒的生活。

栀子问过修英关于修治的事,当时窗外雨密密的落下,可以听见雨落在草木上的声音,修英想了想,说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但他不懂修治在想什么。

栀子笑了,“因为他是个小说家吗?”

修英问她,“你读过修治的书?”

“读过。以前在学校的书店,还因为拿修治的书而砸到了一旁的人。”

“啊,我记得他在大学就在写书了。”

“法文系的男生又会写小说,修治的女人缘一定很不错吧。”

修英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所以才会有女人愿意陪他情死。”

栀子一时哑然,她道了歉。

“幺弟还不懂事嘛。”大哥这样说。

修英把手上的镂花羽毛笔轻轻搁在桌上,看着站在窗边看雨的栀子,酝酿了一下开口,“修治的药瘾也好的差不多了,再往后也没有理由把他关在家里了。下周我也要出门,顺便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最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老师最好。”

听到这里,看雨的栀子把目光收了回来,她很清楚修英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样好么?”

大哥没有说话,只是叹气。

“栀子小姐……”修治惊讶地站起了身,一不小心打翻了空酒杯。

栀子若无其事地坐下,熟练地向老板娘要了酒。在修治诧异的目光中,她自斟自酌,还 没忘记给修治倒一杯酒。

居酒屋吵吵嚷嚷,灯光氤氲,外面下着雨,栀子的衣角还沾着雨水,眼角无不是倦怠。修治看着她,惊讶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不喝么?”栀子问他。

“栀子小姐你……”修治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也不会闹事。”她把酒杯推到他面前,“喝吧。”

修治垂了垂目光,神色黯了下去,像一个累极了的病人靠在角落,他的脸色苍白枯槁,黄色的光晕打在脸上也缓解不出什么颜色。

前脚修英离开了洋馆,后脚修治便不见踪影,他像是落荒而逃一样,什么也没带就离开,连一张字条也没留下。洋馆上下,栀子二话不说,出门去寻找失落的小说家,自己坐火车去了以前念书的城市。

现在,栀子坐在修治面前,手握酒盏,轻轻摇晃。

“栀子小姐是一家一家找过来的么?”修治抬起目光,轻声问她。

栀子看向别处,语气很轻松,“算是吧。”

青年兀自低头不语。

“修治。”

“嗯?”

“我们以前在学校见过的吧。”

修治愣了一下,然后很笃定地点了点头。

栀子笑了,“那时你身边都是女生吧。”

“不是。”他回答得很干脆。

寂静在两人的上空盘旋了片刻,然后修治开口,“书。”

栀子歪着头,像是不理解的样子。

青年失落的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客人们的下流话渐而渐少,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两人一直无声着坐到了店门打烊。女老板走过来,鞋底打得地面吱吱响,她看见栀子,转脸对修治,调侃的笑说,呀修治,这位女眷好生漂亮。

栀子笑着说,“漂亮的女人都喜欢修治。”

修治看了一眼女老板,女老板马上笑着开口,二位慢慢喝,走之前和我说一声就好,我 收拾东西去……

“走吗。”栀子看修治,修治不说话。

栀子拿出钱,在酒杯下压上几张。“老板娘,帮我们叫一下出租车”,她扬声道。

女老板转了转眼珠,拿着门边的大伞,回了一声好的,就嘎吱嘎吱的出去了。

八月,蝉鸣四起,洋馆热了起来。

合适的姑娘家找到了,受过高等教育,是位洋文老师,父亲还是校长。修英给两人定了时间见面,在八月中旬,姑娘会坐火车来。而这一次,修治又翘了家,但与上次不同,这一次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收拾了行装。

“看来他上回是让我故意找到的。”栀子哑然。

修英显然也失了方寸,在家中踱来踱去,“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可能他还不想结婚。”

“不行,他必须要结婚。”修英说。

大哥当即冷静下来,他已经派人去查,接下来也只能等消息。栀子呢,一筹莫展地看着那日的报纸。

估计这次几天都不会有音信了吧。栀子这样想。

栀子改变了行程,原本是要陪同修英出席宴会。这是她第二次去找修治,一个人去往那座城市。

“修治真是没办法让人安心。”那时,修英是摇头晃脑地叹气。

八月,城市笼罩在雨色中。

今年的雨似乎特别多,下的没完没了。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栀子搭车前往了自己的大学。

夹岸的木叶在雨中摇曳,雨点啪嗒啪嗒敲击着叶片,她踩着水洼在校园穿行,看着学生们抱着课本行色匆匆,裙摆翻飞,鞋底拍打溅起的水花。如果栀子换上两年前的打扮,那么她也会像一个女大学生,像雨中的栀子一样美丽。

栀子和她的名字一样,在雨中静静绽放着自己的白色,吐露着湿冷的清香。

栀子走到了学校的书店。

栀子在上大学的时候,是这家书店的常客,在这家书店,她看了不少书,第一次看修治的书也是在这里。修治的书写的很好,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的同校生,当时她就把书买了下来,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

第二次,她去拿修治新出的书时,取下的一瞬不小心砸到了人。

那天正下着雨,什么都是湿湿滑滑的,庆幸的是对方把书接住了没能掉到湿滑的地面上而弄脏。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那人没在意,却很是诧异地看着那本书的封面。

“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没想到那人满不在乎。

“这么厉害的同校生,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书明明写的很好,你看了就知道了。”栀子不服输道,“他现在还没什么名气,说不定过几天就是了。”

栀子的话得到了应验,那本新书上市没两个月,修治在学校已是名声大噪。

书店的售货已经换了人,栀子在店里转了几圈后,又出了门,向雨中走去。

是夜,栀子和上次一样进了同一家居酒屋,但这一次,她从后门门帘入,然后,悄无声息地坐在角落,点了杯酒自斟自酌。

老板娘一眼认出了栀子,她知道栀子是位出手阔绰的小姐,马上好酒好菜伺候上来。

小姐等人?老板娘问她,替她满上。

“没有。”栀子笑笑,“就喝杯酒。”

好,好。老板娘笑答,嘎吱嘎吱去招呼下一个客人。

不一会儿,门帘被掀起,她听见在另一边有桌椅挪动的声音,有女人欢笑,有男人买醉。

栀子稍稍侧头去看,苍白的青年搂着一个女人,他大口大口地喝酒,女人也赔着她灌,她看的见两人的笑容,一个逞着欢笑,一个不过敷衍。其他客人大概不会这样想,可在她看来却是这样。

她一声不吭地在这家店喝了几天酒,每天她都能看见青年和不同的女人进门喝酒,欢笑,打情骂俏。但她只是看着,然后听着,却不去打搅。

几天之后,她突然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去,她看着青年,微笑着说:“修治先生,我等了你几天,为什么不请我喝酒?”

青年惊愕交错地起身,“栀子小姐……”

一旁的女人还在问阿治这是谁,可青年已经愣立在原地,他又打翻了酒杯,可这次杯子还没空,里面的酒只喝了一点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青年的脸色极差,昏黄的灯光下烟雾缭绕,栀子的表情也朦朦胧胧。过了半晌,青年侧过去对身边的女人说,这是我的朋友。

栀子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说了声你好。女人狐疑地看着她,栀子打扮得一丝不苟,精致的白帽和没有脱下的白丝手套显得利落,相比之下,女人虽长得好看,但打扮似乎更像是庸脂俗粉,而栀子干干净净,像雨后不惊的植株。

女人在一起,总会一较高下,那女人败下阵来,横着脸拿起手包就走,像是最后也不服输。青年喊了一声女人的名字,栀子的手悬在半空。

栀子收回手,然后说,“我以为你要去追。”

修治面露惭色,“怎么会……”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他们二人在一起似乎经常没什么话说。居酒屋吵吵嚷嚷,似乎也没人有多余的心思关心着一隅的风雨。两人站了一会儿,然后修治开口,“对不起……”

“修治先生。”栀子正色道,“我觉得您应该请我喝一杯才对。”

她坐下,修治也坐下。她又自己倒起酒来,和上次一模一样。

也许修治以为栀子会说上他两句,说他这样不好,哪里不对,可她从来都没有那样做过,她只是笑着说话,仅此而已。

“修治先生,看来只要是女人都会爱上你啊。”他无话可说,然后喝酒。

“这女孩儿是做什么的?”

“是咖啡店的招待。”

栀子饶有兴趣地点点头,继续问下去,“那昨天那位呢?”

“是出版社的一位编辑。她马上要走,交代后续的事。”

“原来如此,是位神情忧郁的小姐呢。” 她没再问了,老板娘把栀子原来的酒菜搬了过来,然后问,小姐觉得饭菜怎么样啊,栀子说,和往常一样好,麻烦再取点好酒来。

“真奇怪。”修治看着她,开口道,像是在嘲笑,“你像是很熟悉一样。”

“我可不是什么好学生。”栀子狡猾地笑了,“可修治先生也差不多,每天还带着一个不一样的女人来呢。”

“……栀子小姐。”

“不过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啊修治。”栀子说,“一个人在外,逍遥自在。大概我是托了你的福才能出来吧。”

一时间,修治不知如何应对。

“我会回去说你的好话,不过有个条件。”

栀子伸手到修治面前,动了动指尖。

过了一会儿,修治叹了一口气,然后把空了一半的白色药盒放入她的手中。

他们叫了汽车,连夜回城,回到城中已是东方既白。

今天罕见的没有下雨,清晨空气湿湿,蒙着轻纱般的晨雾。栀子摩挲着手中的药盒,途径河边,顺手摇下玻璃窗,甩入河中。

修治回家,修英不在家,免不了被洋馆的主人一顿骂。修治一声不吭,栀子倒也没说什么话,主人不骂了,然后笑眯眯地转头对栀子说,唉,幺子给你添麻烦了。

栀子说了些谦虚的话,修治站在一旁,清瘦的人影不成模样。

“幺弟不大对劲,”修英回家看过修治后说,他问栀子,“他是不是又吃药了?”

“怎么可能。”栀子微笑着说,“可能是酒喝多了。”

“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

“哪样?”

“名声大噪前,他不这样颓废的。”修英看着栀子,眼神却在回忆往事,“那时大学第二次出新书那会儿,刚出了书那大半年人都挺好的。”

栀子惊讶,那是为什么,她猜来猜去,但答案似乎都不对。

“先是失落,后是颓唐,不过幸好毕业证拿到手了。”

栀子一时哑然,她说不出话。

修英喝完了茶后就起身,那时在下雨,可以听见庭中的木叶被雨声拍得啪嗒直响。栀子看见他去收拾东西,明明方才回洋馆不久,马上又要再出门。

抱歉啊栀子,这两天不能陪你。修英心怀歉意道。

她说着没事你去忙吧,但心里却一点也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呢,她和修英本就没什么感情。

夏日的夜里,雨声很大,她一直听着草木的拍打,栀子睡不着,她感觉已经过了午夜,可洋馆的大钟还没有敲响。

她听见有人敲门。

“哪位?”

门外的声音听不大清,微弱的声音要被淹没在风雨声中,“是我,栀子小姐。”

栀子下了床,正要开门却被婉拒了。“我在这里说就好,”声音道,“不用开门。”

栀子握着门把手的手又放了下来,门外站着修治,她想了想,然后开口,“有什么事吗?”

门的那一边,修治好像也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他说,“原来你没有睡啊。”

“你不也是吗。”栀子被逗笑了。

“栀子小姐为什么没有睡?”

“雨声很大,打得叶子啪啦响。”

“好巧,我也是。”

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乎是习惯性的,到了现在,无论在哪个场合都不会有尴尬,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两人在一块儿,不过无声而已,不用刻意地去制造话题,想说什么大可直接开口,没什么想说的就保持沉默,这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修治开口了,大概是隔了一扇门,栀子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也变小了。“明天我就要去见那位小姐了。”他这样说,只是陈述。

“对,”栀子停顿了一下,“就见个面。”

“觉得合适就结婚,对吧。”

“嗯。”

他似乎一时失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结束这样放浪的生活。”

栀子微笑而不语。 “栀子小姐,你后来去过大学么?”

“啊,就前几天。”

“栀子小姐在大学谈过恋爱吗?”

“没有。我估计回家后会有安排。不过呢,如果当年的我遇见过修治先生的话,大概会要死要活的缠着你吧。”

“啊……栀子小姐不是那种人。”

“是这样吗?”

“是啊。不过,原来没在大学谈过恋爱的也不只我一个人。”

此时栀子已经贴着门坐下,“看样子修治也是一个人度过了四年?明明身边有那么多女孩。”

修治好像苦笑了一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可你应该有喜欢的女孩子吧。”

“嗯,的确有。”

“哪个系的?”

“我那时不清楚。”

“原来你们压根不认识吗?”

修治叹了一口气,说,“是呀。”

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进来些许屋外的光亮,栀子索性闭上了眼。雨声依旧在作响,然后她说了一声“真可惜啊”。

“我也这么觉得。”修治说,像是在自嘲,“可我是个胆小鬼,被别人表扬了文章都会害怕。所以我不敢声张,想着看两眼就好。”

“可如果那时敢胆子大那么一点,去假装邂逅两次,兴许就认识了,说不定她会喜欢我。”

栀子说,“你这位小说家倒挺浪漫,难怪那么受女人的欢迎。”

今晚,修治的话尤其多,栀子本就很善于倾听,她很有耐心不愠不恼地陪他说话。栀子说完这句话,修治没有再接下去。她知道他在门的另一边坐着,却没有再开口。

“那女孩现在怎么样?”

“听说已经结婚了。”

“唔,那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是啊,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没人再说话,雨声填补了一段空白。栀子突然想睡觉了,她听见门的另一边窸窣有人起身,那大概是修治,他要回房间了。

“不过,我也要结婚了。”他这样说,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整理表情,“今晚打扰你了,我回去了,请早些休息。”

没有说晚安,栀子听见钟声响起,风雨木叶与陈旧的钟鸣交错,整整齐齐敲了十二下,十二下后,钟声消失了,雨与树依旧在不远处作响。

栀子听见脚步声渐渐息落,她知道,那是修治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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