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餐

这几年，除了休息，我似乎对春节别无别的盼望。其实当节日又逢放假时候，我也很少休息，倒是可以因此做些自己愿意而且想做的事情。比如看书写字甚或看看电影之类。先前总抱怨没有时间，后来对时间这问题想了一想，转而更看重“运动”之后，我现在每每说“我不能更多的做我想做的运动”了。嘴上心里说着不在乎，然而冬天的萧寒甫近身时，我这思“春”的情绪不禁又动了动。

大年三十里的冬日总是喜庆的。一阵阵浓密的大雪铺洒天地后，银装素裹，空气清新到了极致，轻松，干净，透心凉。几近年关，浓浓的鞭炮烟花的香味已经弥漫，这种感觉总是独特的，也正是如此，每每想到春节就会想到噼里啪啦的声响，漫天飞舞的锦繁花簇，而一旦鼻腔里被一股子硝烟味充盈时，我总会欢喜地庆幸：热闹的春节要来了。

对于春节是兴奋的，是迫不及待的，是满怀期待的。然而我最期待的莫过于春节前大年三十的晚餐。在节日到来之际，大家好像要把一年的晦气和不开心都扔掉，很早就准备好了新鞋，新衣服藏在柜子里，换个干净清爽的发型。辞旧迎新，这是一直以来流传的说法。大家像小鸟归巢一般从各自的门户里跑出来，聚在德高望重的长者家里，围绕在炉火旁组织一次团团圆圆的茶话会，早餐午餐都是很简单地解决，好事多磨，好戏总在后头，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懂的。随着夜幕的降临，热烈的气氛越积越浓，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就要来了。

此时的晚餐可比一年中的任何一餐都来的隆重，即便这次的晚宴是意料内的丰盛，但一年的总结仪式是必不可少的。在大堂里吃饭的大圆桌前会又摆上一张大红桌子，桌子上两支火红的蜡烛插在蜂窝煤眼儿里（乡下人家的做法），分置桌沿两侧，中间置备着方便插香的香炉以及各式的果盘和零嘴儿：红盈盈的苹果，黄橙橙的柑橘，香软的沙琪玛，脆脆的“泡儿”。。。在匆忙地准备晚宴的空档，家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手举立香，拜上一拜，肃穆的气息涌上心头，袅袅的香烟盘旋而上，供养着举头三尺的神灵，也带去了人们对一整年“亏心事”的愧疚和对未来的期盼。

在其他人还在案前喃喃地祈愿时，一盘盘热乎乎的菜肴端上了大堂里的大圆桌上。在我家这边的习俗里，过年有几样菜是必不可少的。四大“钵钵儿”（火锅）新鲜鸡鸭肉不必说，年年还得有鱼嘛，拌着小葱的圆芋头讨个团团圆圆的好兆头，娇嫩欲滴的青菜则有着清清静静健健康康的寓意，油煎过的大红椒，南方人特爱吃的腊肉，好下酒的盐炒花生米。趁着还没过的热乎劲儿，大家各自呼喊着坐了下来。一个仪式刚过，另一个仪式又来了。中国人除了敬畏天地间的各类神明，对自己的祖先也是给予了崇高的待遇，可是祖先总是宽待自己的后人的，没有那么繁缛的过程，在几个空碗里放一小堆米饭，用筷子沾一点酒液，大叫几声祖宗，这个流程也就这么过去了。一场正式的饕餮盛宴就在这欢喜却又神秘严肃的气氛里慢慢开席。

即便是在餐桌上人们也是停不下嘴的，不止是吃，还要来场热热闹闹的讨论。在中国，这可不是不礼貌，而是对这个家族的一种尊重。妇人们一边叽叽喳喳地探讨着今年冬日的阳光是多么的好，正好可以晒晒发霉的被褥，一边不忘给孩子们多夹青菜和鸡冠；男人们喝了几杯热酒，呼着热气就开始丈量着不知谁家的小孩长高了几分；老人们呢，笑呵呵地接过热腾腾的长寿面，夸着儿孙好孝顺；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童稚们咬着筷子狠下心嚼下不怎么好咽的青菜，心思早已不在了餐桌上，不时瞟着窗外屋檐下的长“棱个儿”（冰柱）想着明天敲下来做顺手的武器。这一桌子的美食是对他们一年辛苦的犒劳。

酒过三巡意醉浓，不光男人们，妇女小孩儿脸上也挂上了红晕，桌上已是杯盘狼藉，一股倦意涌上心头，于是纷纷收拾好残羹冷炙，又凑到了火炉旁。为了守岁，很多人都卯足了信念要促膝长谈，愿望总是美好的，除了少数的男人依旧推杯换盏，大多人还是抵不住睡意朦胧，天空无云大白，没有素晖，只有繁星点点，孩子们已经在梦中笑着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

                                                                                                                                          二零一六年 株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