骝黑

骝黑是一匹骒马,它本无名字,我心底一直念叨它骝黑!
分产到户那年,我家有幸分得一匹一岁左右,光溜黢黑,活泼温顺的小母马,它就是骝黑。家里地多农活自然多,毫无疑问,喂养骝黑的大任就担在了我这十二岁的三等劳动力身上了。
一个夏天忙忙碌碌,我割草放马,添草喂料,精心饲养。有时还跟着父亲学耕地。骝黑倒也出落得精壮光润,神气十足。
骝黑很是通人性、听人话。拉车、耕地、赛跑,它从未落后过。而且连我咳嗽、说话、唱歌,甚至打口哨的声音,它都能用那一双毛茸茸的小耳朵分辨清,每每用它那洪厚而富有磁性的“哼哼哼哼”声回应我,声音满是对小主人的期盼和信任!有时,你站在它跟前,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会迸出充满爱意的亮光,还时不时用头轻轻蹭你、亲你呢。
但它有时却很倔,性子很烈。
我们一起放马的伙伴家,新近买来了一匹大枣红母马,骨骼高大,膘肥体壮,但空有一幅架子:不耕地,脾气又躁,经常欺负同伙的马。没想到那次打架,在我家骝黑的全力还击下,败下阵来,右匹股的上部还深深印下了蹄印,光秃秃一撮毛都掉了。
一次,因它挣脱缰绳,抢吃了别人的麦子,火爆性格的二哥狠狠抽打了它一顿,从那一次后,就再也不让二哥耕地了。好几次都是双蹄撂得老高,或疯跑挣断拉绳或损坏犁具,但我和父亲一耕地,倒是乖乖地很驯服的。
不知怎的,它似乎与我却很有缘。
那天午后,我准备放马去,一出家门,我就跨上了马背。刚出巷道口,经邻居家门口的下坡,正准备去割麦子的阿兰,看我骑马,故意将手中的白头草帽一扬,马受惊猛跑下坡。我来不及反应,一个猛栽就被掼到地下,马儿一声长嘶,四蹄撑开猛刹,蹄下一阵尘土飞起。这时我正好就躺在马肚下面,好惊险啊!
在邻家女孩刺耳的笑声中,我来不及疼,爬起来,扑扑身上的土,牵马走了几步,又跨上了马背!
关于骝黑,还有一个传奇式的经历。
我和放羊的老四,是村里玩伴群各自的小头儿,两伙玩伴,貌合神离,各有圈子。巧的是,这次同瞅中了一窝有五仔的云雀。要知道云雀累巢的地形环境很特殊的,这一窝一直到村子北面山上的十架坪。
这天中午,“探子”来报:老四得知我们的目标与他们的一样,下午正准备去端鸟窝哩!云雀可是鸟中之宝,叫声悦耳好听,还会翻话唱歌哩。想起那五只毛茸茸的鸟雏,我心里盘算,总不能输给他吧!
吃过午饭,我牵了马一出门,我就傻眼了——老四早已赶羊上山,抄小路直奔目的地了!来不及思考,嗖!我一跃,跨上马背,用缰绳猛抽骝黑屁股,沿慢上坡的大路就跑了去,不知骝黑哪来那么一股子劲,四蹄一蹬,扬起一路黄烟,一阵功夫,就抢在老四之先。
跑到山顶的坪道上,只隐隐听见山下村子里纳凉的人们乱嚷嚷地,好象村里出了什么乱子!先不管,骑着骝黑直达目的地田埂边,翻身下马,轻轻走进那块禾田地,一眼就盯着了那丛高高的大麦,小心地掀开大麦簇,啊,那五只可爱的肉团团完好无损!
随后赶来的老四很失望,求我分给他两只,我当然没答应,后来那五只小云雀的命运如何,我记不真切了。直到现在,我偶回老家一趟,有的乡邻还会提起那事。
后来,因我上学,父亲身老体弱,而骝黑又不经二哥使,只得把它给卖了。
听到骝黑被卖,是周末回家后父亲告诉我的。我一听,心里一阵隐痛,自言自语责怪了半天二哥,心里的结始终打不开。
那天晚上,我梦见骝黑被屠手捆了四蹄,躺在地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一声凄厉的长嘶,惊得我猛坐在炕上,内心有种压抑不住,想哭出来的感觉,真的!
后来,家里有换了几种耕地的牲畜,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骝黑。我也打听想见它一面,但一直未能如愿。
骝黑,你还好吗?
2008.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