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汉歌 | 迷瘴卷（3）
前情回顾：（2）——引子 围城
“不好，叛军趁夜攻城了。刘县丞，你立刻去组织民夫，带着他们加紧往城上运送石料和火油。夫人，你快去准备绷带和草药，率领你的“娘子军”，在城下待命。其他的人，都跟着我和大虎上城。快！”
“是！”众人齐喝一声。
小虎随手将狐威的头颅抛在地上。他紧握着腰刀，护着吕凯，率先登上了城头。
吕凯扶着城墙上的垛口凝神细望，只见城外早已布满了叛军，泱泱如同一大片火海，方圆十里之内都被火把照得明如白昼。腾腾的热气伴着缭绕的烟雾，在天空中肆意弥漫。几千只火把丛中，林立着数不清的刀枪剑戟。不韦县城三面环山，只有西城外是一片空地。数千叛军列阵于此，一时间竟将这片处于两山之间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
叛军队伍杂乱，在穿着号衣的蜀军战士中间，混杂着上千名打着赤膊的南蛮兵将，阵前还照例部署着朱褒帐下的弓箭手和云梯车。在队伍的最前头，甚至还有几个极为少见的投石车方阵。看来，朱褒和蛮将阿会喃已经带着麾下两千多叛军倾巢出动，似乎是要在今夜作拼死一搏。
吕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他绝对不能让心底的不安有一丝一毫显露在自己的脸上。“天佑大汉。”他心里默默祈祷一声，然后，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指向叛军，威风凛凛地傲立在城头之上。
“弓箭手控弦！待叛军距城五十步时，狙杀前锋！”
“是！”
“刀牌军准备！一人守一个垛口，护卫弓箭手，并阻碍叛军登城！”
“是！”
“长枪队准备！攻击垛口，刺杀上城敌军，协助刀牌手守城！”
“是！”
“什长孙大虎。“
“在！“
“你整编郡尉府亲兵和你本队军卒充作预备队，时刻注意城头上从南到北各处垛口。哪里吃紧，你就去哪里支援。”
“是，末将遵令！”
“孙小虎。“
“在！“
“你带着手下五个兄弟，作我的督战队。但有扰乱军心及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是！”孙小虎将刀横在胸前。转瞬之间，他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稚气，变得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满面杀意。
只听城下叛军中响起一通战鼓。一名穿着薄铁甲胄，披着大红斗篷的年老战将骑着马慢悠悠地闪出阵来，一个青面獠牙的蛮将紧随其后。年老战将以手中马鞭遥指城上，扯着嗓子朗声说道：
“吕功曹，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投降么？本太守念及你文武双全，又忠心可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留下几分生路。现在本太守已经会合阿会喃元帅的大军，兵临城下。你如若再执迷不悟，抗拒天军，等号令一声，我身后这数万健儿便可将你这小小的不韦县城踏成平地。那时候，你悔之晚矣。”
吕凯冷笑一声，侧过脸小声向孙大虎吩咐道：“大虎，用弩机射他。”
孙大虎依言，借着身前刀牌手的遮挡，小心翼翼地给手里这支“连珠”上紧了弦，偷偷地瞄准了城下正耀武扬威的朱褒。
“嗖，嗖”。两枝弩箭挂着风声向朱褒激射而去。朱褒本不是战将，黑夜里听到异响，吓得赶紧缩头爬在马背上躲闪。可惜大虎所用之“连珠”在远程射击时准度有限，弩箭只是擦着朱褒的耳旁飞过，将他铁盔一侧的护耳射落在地。
“可惜。”城上众人一齐轻叹一声。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朱褒狼狈万分地从马背上爬起，随即冲着城上破口大骂起来。
“朱太守，废话少说，赶紧攻城吧。”朱褒身后的蛮将阿会喃早就按捺不住，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朱褒长出一口恶气。他拔出腰间的宝剑，咬着牙怒吼道：“投石机出列！攻城！”
战阵前那四个投石车方阵便往前挪动。军卒推着巨大的投石车缓缓前行，来到距城两百步远的地方停下待命。
“再往前五十步！”朱褒气急败坏，似乎准备要孤注一掷了。
军卒只好推着投石车，再往前行五十步远的距离。这时，城上守军开始放箭。羽箭并不密集，但是似乎却有相当高的命中。投石车方阵中虽然也有藤牌手护卫，但是马上便有十几个赤手推车的军卒被射死在投石车旁。
“轰！”不等号令，一辆投石车已经率先发动攻击。一块足有三四十斤的巨大石块在天空中飞舞着向不韦县城头袭来，正砸在了城上那间残破的门楼上。只听“咔嚓”一声，一根径粗半尺的门柱应声而断，然后，半间门楼都跟着倒塌了下来。
“轰！轰！轰！”在第一辆投石车发动之后，其他三辆投石车也如法炮制，借着绞盘中绳索积蓄的力量，飞速地向城上抛射出一块块巨石来。
“弓箭手不要停，继续射杀车手。刀牌手注意保护。”吕凯一边躲闪着飞来的巨石，一边继续下令指挥。
但是巨石飞来力量巨大，有些军士根本躲闪不及。不过一刻的功夫，便有二十多人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死在了城上。
投石车全靠绞盘发力，石块又重，每投射一次便会对绞盘造成无可弥补的损伤。三五轮发射过后，投石车便不能再用。朱褒见自己花了大心血的投石车已经将城池砸得乱七八糟，大喜过望。他狞笑一声，挥动马鞭，划破天空，指着眼前小小的不韦县城大喝一声：
“全军攻城！”
号令一下，数千叛军便推着撞车和云梯车，向着城头猛烈地冲锋起来。牂牁郡的军卒尚且顾念同袍之谊，阿会喃手下的蛮兵却只顾横冲直撞，护卫投石车的军卒撤退不及，有的竟被疯狂的蛮兵踩踏而死。
“快放箭！扔石头，给我砸！”吕凯瞪着眼睛，大吼了出来。
叛军顶着箭雨，吃力地将云梯车推到城下，早有赤身裸体的蛮兵迫不及待地顺着云梯攀爬了上去。不料，一块碗口粗细的石块正从城上垛口里砸了下来，当场便将这名蛮兵砸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红色的液体混着白色的浆汁四散飞溅开来，如同一朵在寒夜中盛开的艳丽牡丹，美丽而又诡异。整条云梯上的蛮兵郡卒都被这具下落的尸身打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个人连环一样恰好插到一把刀刃上，全部死在当场。
“啊！”另一座云梯上一名年轻的牂牁郡兵被眼前地狱般的惨象所震惊，忽然哇哇乱叫着想要从云梯上退下来，却被他身后的一名小军官拿刀砍翻。
“咚！咚！”二十几名军卒推起一辆小型撞车，在枪林箭雨之中拼命地向前冲锋，有人倒下马上就有人再补到位置里。二十人合力推动撞车，一下一下地重击着城门。城上一块石板飞落，正好砸在一名军卒的腿上。只听“咔嚓”一声，这军卒的小腿便被石块砸成了两截。断裂之处，露出森森的白骨来。他“啊呀”一声，疼得昏死在了地上，很快便被撞车巨大而又沉重的车轮碾断了腰身。
“大人，咱们的石头不多了。”孙大虎猛地挥出一刀，将一个登上城来的叛军砍死，然后回头对吕凯说道。说话间，他却不提防从垛口外又跳上一名蛮将。那蛮将一斧头劈死身旁的弓箭手，然后又一斧头狠狠地砍在了孙大虎的胸甲上。孙大虎忍着痛，一把握住陷在自己胸甲里的斧头，冲上前去照着蛮将的头就是一刀，将他连头带肩，砍成两半。
吕凯惊魂初定。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马上便命令道：“来人，传令给城下的刘县丞和夫人。叫他们迅速组织人手，用大锅烧了热水，送上城来。”
“是！”这传令兵刚转身过去，却被从城下射来的一枝羽箭穿透了后颈，人骨碌碌地从城上滚了下去。
“我去！”另一个传令兵见状，毫不犹豫地跨过同伴的尸体，三两步飞奔到了城下。
源源不断的滚水从天而降，将攀城的叛军烫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城上又有配合有序的刀枪弓箭伺候，叛军渐渐开始支撑不住。撞车和一部分云梯也被城上的巨石砸坏。整个战局开始扭转。
“大家再坚持半个时辰！你们看，朱褒的帅旗已经开始后退了!”吕凯指着城下，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杀啊。”孙小虎红着眼扯着喉咙，用力将一座搭在城上的云梯车掀翻。云梯上的叛军全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时，一枝流箭却极速而隐秘地向吕凯袭来。
“大人小心。”孙小虎手疾眼快，冲着吕凯一下子扑了过来。
吕凯就地一滚，毫发无伤。他极为兴奋地冲着还抱着自己的战友孙小虎大声嚷嚷道：“小虎，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我们第十三次击退了叛军！”
然而，孙小虎却没有回应。他瞪着血红的大眼睛，空洞地望着苍天上稀疏的星辰，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枝羽箭就钉在他的后颈上。鲜红的血悄无声息地从他的嘴角里淌了出来。
“小虎！！”
吕凯惨叫一声。这充满了悲悯与痛苦的声音惊天动地，划破长空。它穿过绵延起伏的南中群山，盘旋环绕，直到两千里外的成都城中。
下一节：（4）——第一章第一节 谋定而战
目 录：最后的汉歌 第二卷 迷瘴 目录
另附 ：最后的汉歌 第一卷 暗涌 全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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