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要像畜牲一样活着

人，像畜牲一样活着

犹记得，中学毕业临别之际，历史老师毕业赠语“人要像畜牲一样活着”。时至今日，每每思起，多有所悟，尤其是当我我遇到了《生死场》。

人和动物一样，忙着生，忙着死

那个不幸的女子像一颗彗星横空扫过，留下了《生死场》，简洁的文字散发着璀璨的光辉。捧起它，读着读着，我早已冷寂的心竟然再次泛起了波澜，尤其是读及“人和动物一样，忙着生，忙着死”时，仿若触动了内心最敏感柔弱之处，思绪也跟着开始飘扬。生与死，本就是人类无法回避的问题，也是人类永恒的哲学思考。如生死场，如师赠言，他们似乎从不同的时空都在传达着相似的意思。这样的思考，太伤，也太悲，总是过早的扼杀我们最纯真的想法，可是，没有人能够回避这个糟糕的命题。诚如莎翁笔下哈姆雷特的纠结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轻轻翻着生死场的书页，我却不忍细细品读那每一字每一词，生怕下一刻，一切都化为悲哀的呜咽，打破乡村的平和。第一次读的时候，我如同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打渔村人们历经社会动荡，乡人们在偏僻的农村忍受“王道”的摧残，因为我知道，这最终只是一本小说，它的时代不是我的时代。可当我蓦然回首时，却发现自己还是会不由得想起那些书中不幸的女子，一如小说的作者，活在乱世，作为一个女子，承担着难言的痛楚。

悠悠乡土，也难掩这深藏着的不公，难掩田野中萦绕着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生死场》这本书总是拿起又放下，反反复复，我不愿更不忍看到那些女子在痛苦中逝去。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生死场里面的女子承载了太多的痛，这种痛不应该是这些本就虚弱的身体应当承受的。乡土文化中总是存在着一种叫做愚昧的东西，这种东西折腾死了活着的人，折腾活了死去的人。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罪恶的五月节里，王婆差点儿命送坟场，不幸中的大幸，而“小金枝来到人间才够一月，被爹爹摔死了”，连“天黑了，月亮也不来为孩子做伴”。这是乡土的悲哀，掩藏在众所周知的乡村平和下，若没有这样的经历，怎么可以明悟乡土之下的乡土，尤其这是一个女子所言，难以想象，当年她经历或者见证了什么。可悲的年代里面，更多的不幸往往降临在那些娇弱的女子身上，她们变得更加的孱弱，毕竟，那是一个父权男权社会意识主流的时代，女人所能得到的保护极其有限。《生死场》里面每一个女子的生育，死亡和病痛，就如同一枚枚的针刺在心上，令人痛的无法呼吸。女神一样的月英坐在炕的当心，最难忍受的恐怕不是那折磨人的病，而是男人，她的男人，他的漠视和抛弃让她的臀下生了蛆虫。至此，我早已不忍再读了。我不是一个女子，无法也难以体会月英那撕心般的疼痛，但是我会经历病痛折磨，最终也会尘归尘。纵然我不会经历一个女子生育的疼痛，但其内心痛楚却让我感同身受。我怜惜月英这样的女子，可我只能看着她们在我眼前逝去，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后来，月英走了，结束了病痛，也离开了那个残忍的男人。但是，《生死场》上的生死从来不会因为月英的离世而停止。

“死了死了！活人计算者着怎样活下去。冬天女人预备着夏季的衣裳，男人们计虑着怎么样开始明年的耕种。”

死亡，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一种解脱，枷锁成空，从此归去。那么生呢？活着，尤其是在生活中挣扎的活着，真的像畜牲一样。都说女子的分娩是上帝对夏娃偷食的惩罚，五姑姑的生产了，“女人横在血光中，用肉体来浸着血”，这是一幅我想都不敢想象的画面，残忍至极。女人为了孩子的生，为自己的生死挣扎到了最后一刻，一动也不动了。鸟雀在孵雏，狗在生产，母猪肚子也大了，人如同动物一样也在生产，真的如萧红所言，这真的是一个“刑罚的日子”。女人如耕种的马一般，越来越虚弱，活着成为一种坚强的挣扎。女子永远是最能触及女子灵魂的，萧红借着她们的身体，用她们和自己的身体诠释着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死，或许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当是生不如死，难怪有让人活着比杀了他对方更好的说法，也难怪“人要像畜牲一样活着”。

活着，像畜牲一样活着，“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忍受生老病死和人世的不公，当然，活着，不单单是如此，“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亦是活着。“北地端鲜红的血染着雪地”，尽管镰刀会的目的没有达成，地租也被加成了，但是，赵三的内心多了一枚对抗的种子。“王道”来的时候，可惜“老赵三不是个小赵三”，岁月阻挡了他的镰刀。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们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动物，甚至是畜牲，即便有时候就是衣冠禽兽。享受着现代文明进步的我们真的很难明白身处乱世中的悲与痛，更难体会到夹杂在其中的血与泪。《生死场》中的男人有令人痛恨的残忍，也有着令人肃然起敬的悲悯。青山，平儿等人怀揣么“猛壮的心”出发，二里半拖着不健全的腿颠跌中远去，他们为种族去争，去斗，流血牺牲。

听着小河在原野上弹唱着“生死场”，一幕幕《生死场》中的情景从心中浮现，那个我最心疼的女子——金枝，她“无助的嘶狂着”，她逃不出锁住的门。金枝是个勇敢的女子，“羞恨又把她赶回了乡村”。“以前恨男人，现在恨小日本子”，“我恨中国人？除外我什么也不恨。”是啊，金枝该恨谁！本就活着艰难，为何上天还要为难她！我仿佛看到了萧红在炮火中被逼着辗转流离，隔着时空长河，依稀听到了她的心碎的声音。乱世求生存，多困苦，若小草在夹缝中，只为挣得那一丝曙光，连喘息都是那么艰难。

萧红参杂着自己的遭遇，融其于时代剧变，用女子独有的敏感在《生死场》中阐述着生与死的纠结，为生之挣扎悲哀，为死之不幸哀婉，那些女子的不幸击碎我们内心看似强大的伪装。可是，人活着，终归到底不就是忙着生生死死么。既然不愿于黑夜中逝去，那就如同萧红般般坚强，“人要像畜牲一样活着”，当是我们要活着坚强，哪怕是在痛苦中活着挣扎。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态度，我们活在一个多元的时代，还有诗和远方。希望每个人都能在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