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的池塘
老杜的池塘,不是用来种荷花的,他可没这雅兴。池塘是用来养鱼的。
说句大实话,老杜的鱼养得真不怎么样。但他的鱼塘占地面积大,第一次下的鱼苗多,被县里确定为带头致富先锋。有了这个亮闪闪的名号,老杜觉得自己的鱼就是养得好,谁说什么,他不想听。
这不,爱管闲事的李旺用斗笠扇着扑面而来的蚊子,叼着烟卷走过来,高门大嗓地说:“我说,老杜,你这鱼挺好,但鱼塘修的不咋地。你看,鱼塘修在沟口子上不说,四周都搞得挺规整,缺个入水口,也缺个出水口,养几天,还不把鱼养馊喽,来个大水,还不弄成黄河大决口!哈哈!”这话直来直去,老杜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了半天,老杜说:“行,看两天再说。谢谢!”他打心底深处就没看得上李旺,李旺的鱼塘不到自己的五分之一,修在半山腰,上水用泵抽,留了入水口和出水口,鱼跑了咋办?但他没说,反正自己的鱼塘很规整。
老杜高挑的个儿,五官倒也端正,有许多良好的习惯,不吸烟不喝酒,更不赌博,按时起床,锻炼身体,做事有规律,且做的有板有眼,得到过县委书记的接待。他觉得自己很优秀,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婚事定在秋天,未来的儿媳妇也很乖巧,老婆的豆腐坊生意兴隆,村里人都很羡慕,时不时把自己的鱼塘拍张照片发到微信圈,一片赞誉之声,现在,什么事都架不住粉丝多啊!李旺算什么玩意,不会玩微信,县委书记长什么样只有电视上看的份,呵呵,想到这,老杜就乐了。心情如同雨后挂着彩虹的天空,亮瓦瓦的、还不缺色彩。
现实并不像李旺所说的那样,老杜的鱼不但没馊,反而渐渐地长大。倒是李旺的鱼塘,鱼儿接二连三地游失。有微信圈广大的粉丝团和电视的宣传,老杜的鱼塘有了名气,前来参观和垂钓的人渐渐多了,有来学习参观的,老杜吐沫星四溅,每天讲的口干舌燥,但他乐此不疲。垂钓的人大多是来游山玩水的,鱼的大小和环境没什么关系,不就是农家菜吗?吃什么不是吃。
但好景不长,老杜鱼塘里的水由蓝变绿,甚至变成深绿,鱼儿也打着旋,肚皮翻白的渐渐多了。老杜认为垂钓的人污染环境,他便停止了垂钓和参观,让鱼儿有个喘息的机会,又添置了几台打氧机,连天带夜地供养,鱼不但没有喘息过来,全翻白了。
看着发臭的鱼塘,老杜和儿子小杜站在塘边,无奈地叹息。
“爸爸,死鱼怎么办?”
“嗯,等等!”
“鱼死了还能等它活过来,直接清了就得了,有什么可等的?!”
“不急,等我想想办法。”老杜慢条斯理地说。
“扔个死鱼,你还在拖。做决定时,你怎么不想好了,这下可好,几十万扔得无影无踪,没听到个响动。”
“说你毛躁,还不承认,还是年轻。”
“就你那个死脑筋,李旺叔提醒你,你不听,我说你,你也不听。现在可好,把鱼塘变成了尸塘,你就拖吧,拖个家破人亡你才甘心。”
“你懂个啥?!乳毛未脱,教训起老子来了!”
“前辈子我干了什么缺德事,怎么转生成了你的儿子?什么事都往绝路上走,您自己慢慢走吧,反正我不跟着你走了!”小杜转身走了,把气鼓鼓的背影留给了老杜。
老杜望着远去的背影,愣怔了片刻,吐出一口长气。“什么玩意?翅膀硬了!”
夕阳敛尽了最后一缕阳光,鱼塘里一片泛着白光的鱼,周边的垂柳遮蔽着池塘,显得阴森恐怖!
老杜回到家,没看见儿子的踪影。鱼死了,虽然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中也甚是懊恼,县里的先锋看是当不成了,不清理鱼,他自有主张,表示他的原则与立场。儿子太不懂他,纯粹无事生非,跟他较劲。
“回来了?”媳妇问他。
“嗯!”他阴沉着脸答道。
“不高兴,谁惹着你了?”
“没事!”
“儿子呢?”
“别提他,翅膀硬了,爱去哪去哪!学会顶人了!”
老杜媳妇笑了,“跟儿子生气了!那不是你儿子吗?还真生气啊!吃饭吧!”
吃过晚饭,夜慢慢地爬上了天空,瞬息间就是夜晚。老杜喝了二两白酒,心情渐渐好了,鱼没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微醺中有了豪气。
一觉醒来,已是凌晨四点,老杜有些口渴,从床上翻起,找水喝,咕咚咚灌下一杯凉开水,心里舒坦多了,媳妇真体谅人,只要老杜喝酒,肯定晾好一杯白开水,家很温暖!老杜舐犊之情油然而生,还是媳妇说的对,儿子是自己的,气自己,很正常。他便转到儿子的卧室,看看儿子憨态的睡姿。
他蹑手蹑脚走进去以后,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儿子根本就没回来。虚拟的温情瞬间撕得粉碎,变成了愤怒,他气冲冲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大声对媳妇说:“你儿子呢?还没回来!胆子越来越大了,白天顶我,晚上夜不归宿。”媳妇迷迷糊糊中被惊醒,睁开了惺忪的眼,“都多大了,他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天天恨不得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没回来就没回来呗,睡吧!”“睡睡睡!整天睡得跟猪似的,心里没事瞌睡多!”老杜气哼哼地拉过毛巾被往自己身上一盖,闭目养神。
指甲红般的朝云绽放在东边的天空,随着太阳轻轻一跳,变成了白色的鱼鳞。老杜打着哈欠,在院子里喂鸡。听见仓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院门“咣当”一声撞开了,他看见李旺惊慌失措的眼神,“老杜,你儿子,在你家,你家鱼塘里,飘着!快,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