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03自序

张晚以她的通情达理和毫无姿态，很快就获得了家里人的喜欢，尤其是我的爸妈。

初来时，张晚给家里的老人和小孩都买了东西，并一一给送到跟前，虽然不是价值不菲的礼物，但在人情上面已经过去了。来家的几天后，一次没有来得及买菜，只简单煮了面条，爸妈非常担心张晚会不吃，或者心里不高兴，没想到张晚不声不响地端起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村里夏天，潮湿多雨，一次线路出现了短路，保险丝断了，张晚知道后就让我从家里找出保险丝，然后拿着灯和工具，没过多久，就把保险丝重新安上了。

刚开始我还非常担心，可是张晚说，一个人住时偶然房里会停电，没有人帮忙，就独自去修，那时也担心会被电，可是修了几次后就驾轻就熟了，其他的电路问题也能解决，当时事业不顺时，就想着失败了去当女电工，也能活下去吧。

不过，有一回村里停了电，蚊子太多，无法入睡，张晚就带着手电筒，和我一起上了楼顶。张晚把手电筒打开，用灯光在天空中寻找流星，自言在那过去的岁月里，租住的房子也有楼顶，时常跑上去用手电筒的光找流星，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还有一件，家中有几个侄子，其中一个大的特别调皮捣蛋，是村里的孩子王，家里人谁说都不管用，可是张晚只要严肃地看他两眼，立马就噤若寒蝉，一点也不敢大胆妄为了。在不到半月的时间中，张晚就很快融入了这个大家庭，没有隔阂。

我所在的村前有一条河，我基本上是在河边长大的，小时候用玻璃瓶搬鱼，鱼钩钓鱼，摘河岸边的毛衣草，岸边的杨树上捉蝉，以及在河里游泳，去河边草丛里捡鸭蛋等。这一年也比较碰巧，河里不仅鱼多，而且还有很多的虾蟹和鳝鱼，我爸是捉鱼的好手，可能是见到准儿媳比较高兴，每天天未亮，老爸就带着鱼虾回来了。张晚一起床，梳洗完后，就会在院子里的大盆中看到很多鱼虾，之后便站在那里，看个没完，好似看到了许多过去的浮光掠影。

鱼虾出锅以后，张晚也是毫不扭扭捏捏的，爱吃什么就吃，一餐下来，张晚往往吃了最多，当然，这和爸妈以及亲人们一直不停给她夹菜也不无关系。一段日子以后，张晚就要求我带着她去，看看爸爸是怎么捉鱼虾的，自己虽然不会，但是捉树上慢慢悠悠爬着的蝉还是可以的。对于这样的要求，我自然不能拒绝，再说，这也是我这些年以来，一直想和张晚一起做的事。毕竟和喜欢的人一起，无论做何种事情都是幸福无比的，但若这件事和过去的记忆有关，那么这种幸福是如江河一样生生不息、不见尽头的。

那天晚上，和爸爸说了一下，就准备带着张晚一起去，临去之前，让张晚穿上长衣长裤，带上帽子，这样才能避免被蚊虫叮咬，因为夜色下的灯光会把很多很多种小虫子吸引过来，会不胜其扰的。还要穿上最方便的鞋子，如此一来，才不会轻易被磕绊着，有什么意外的话，也能够随机应变，快速逃离。我也是这样的装束。之后，跟着爸爸，借着光亮去了河边，在灯光的照射下，岸边清水里鱼虾清晰可见，爸爸用网子和鱼叉，很快就捉了满满一小桶。张晚也试了几次，在徒劳无功数次后，终于捕到了一只螃蟹，这让她很有成就感，同时也决定，去捉捉蝉的幼虫。

我和张晚带着灯一起上岸，开始在一株株大杨树上寻找，由于白天刚下了雨，晚上有很多蝉的幼虫破土而出，短短的时间内，我们收获颇丰。张晚一直被蚊虫叮咬着，不过这些年的独立生活，让她变得非常坚毅，一点也不抱怨，只是偶然用手驱赶一下，继续欢笑着和我一起探索神奇的黑夜。

这样一次后，张晚好奇心不减，又和我先后去了几回，每次都能捉到不少蝉的幼虫，第二天吃饭时，张晚也对油炸的黄澄澄的蝉的幼虫钟爱有加，一直吃个不停。不过，我给她讲了一段附近村里传说的故事后，她就不再吃蝉的幼虫了，只是把它们捉回来，观察它们的脱壳蜕变。

那个传说的故事是这样的，说在距离我们村不远的一个村子，有一家人特别喜欢吃油炸的蝉的幼虫，从夏天一开始，一家人到了晚上，就哪也不去，拿着手灯去捉蝉的幼虫，一夜下来，往往能捉到数百只，做熟后当午饭和晚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一家从不懈怠，一天不拉，几乎把附近地方的蝉的幼虫全给捉住了。可是第二年的时候，他们家里就发生了事，一个小儿子得了怪病，全身发黄，就像那刚从土里钻出来蝉的幼虫的皮肤颜色，先后去看了多家医院，县城的医院也去了遍，病还是没有治好。后来，那个小儿子去世了，用棺木入殓，三天后下葬在了自家的地里。可夏天的时候，又发生了可怕且奇怪的事，从他小儿子的坟堆上天天往外爬出来蝉的幼虫，整个坟上面都是蝉幼虫留下的小小洞穴。蝉的幼虫变成蝉后，就成群结队地落在他们家的树上，从早到晚叫个不停。村里人知道后，都非常害怕，一天中午，大伙一起动手，把坟挖开了，结果发现坟坑里都是蝉的幼虫，数不胜数。大伙请来了风水先生，做了仪式，把棺木移走，重新填土，这件事才算过去。从那以后，他们一家再也不敢吃蝉的幼虫，反而是开始保护。